吃午饭的时候,上官长青坐在中间的主位上,身旁两侧,分别是盈袖和?丝。
由于上官长青不是个能炒话题的人,盈袖也不是个能热气氛的,那个?丝更是柔顺沉?,所以这一顿饭,吃得有点怪味儿。
“舅舅,我想吃那个虾——”真真持着筷子,怎么也够不着对面那盘清蒸龙虾。
上官长青帮她夹起。然后剥了壳,放到她碗里。
“你别惯着她,”盈袖说,“你吃你自己的吧,她要是喜欢吃虾,就自己剥壳子。”
上官长青不赞同,“她还小。该惯。“况且……他以后估计是没机会宠爱着真真了。
他想到这里,心头有些感伤。夹起一块鸡翅递给盈袖,他说:“上面浇了你最爱的麻辣油。”
盈袖喜欢吃麻辣的鸡翅,是以也不跟他客气了。
丝轻轻地放下筷子,站了起来,“不好意思,我先去一趟洗手间。”
上官长青看她,“怎么了?”
“我的胃……不太舒服。”?丝说完,便朝洗手间去了。
上官长青感到奇怪,“不是已经过了孕吐期了么,饮食应该规律了吧?”
盈袖?然,一听到他这话,便明白了。她也站了起来,说:“我去看看她。”
上官长青看着她们一前一后地拐进洗手间,心道怎么一个两个都往洗手间跑?他转头看了真真一眼,“舅舅给你剥虾壳。”
洗手间里,?丝望着镜中的自己发呆。
在决定住进别墅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做好了面对盈袖的准备。老实说,她不觉得自己的容貌比盈袖逊色,她的身份也不见得比她高贵。只不过她们之间最明显的区别,就是正室与外室的尊卑。
在拉林苑居住的时候,她就像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虽然不自由,但是上官长青会经常来看她,跟她一起吃饭,有时会宿在拉林苑里,这让她感到欢喜幸福,甚至让她生出一种,就这么过完一生也好的想法。
至少跟他独处的时候,她并没有感到自己的可耻。
可来到别墅,与盈袖生活在一起,她便觉得心口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尤其,看到他给她夹菜,自然而然表露出来的呵护和关爱。就让她心慌。
这无关嫉妒,她的心被那股羞耻感折磨着。
他们就像亲密无间的一家人,而她就是那个插足的,破坏这一切的第三者!
强烈的羞耻感让她无地自容,只想逃开,躲避。
于是,她就躲到洗手间来了。
她掬水清洗自己的脸。企图让思绪冷静。拿出毛巾,抬起头来准备擦干自己的时候,就看到明亮光滑的西洋镜里,映着盈袖那张素净的脸。
她心头暗惊,回过头来,努力地扬起一个笑容,“你怎么……也来了?”
盈袖没有回应她的话,就这么盯着她,打量的,审视的。
丝被她看得不自在,她的目光清透而犀利,仿佛能看进人的心里去。
“长青有没有跟你说过,”半晌,她缓缓开口,“十二月过后,我就要离开?”
“离开?”?丝惊诧,“……你要去哪?”
盈袖倚在门口,说:“去日本,以后不会再回来。”
丝不明白她的意思,疑惑地看着她,“为什么?”
原来上官长青没有跟她提起离婚的事。既然这样,她也就不提了吧。
距离十二月越近,盈袖在卡尔丹翰音乐学院的毕业时间也越发临近。
终于在十二月十号,盈袖领着学院颁发与她的荣誉证书,站在高台上,弹了一首她自创的代表歌曲,然后在热烈的掌声中缓缓谢幕。
盈袖一直认为。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比时间更加珍贵了。
粮食可以浪费,金钱也可以浪费,唯独时间不可浪费。
毕业后,她即刻就准备出发日本,不想耽误一时半刻的时间。
那天,上官长青开车送?丝到医院孕检。
盈袖收拾好东西。便带着真真离开了土菲花园,她没有向上官长青告别,但也不是一声不响地走。
她给他留了信的。
轮船的行程是下午三点。
盈袖摸出怀表一看,此时才一点钟,还有两个小时就要启程。
她在这个时候,想起了慕奕。
也不知道现在他怎么样了呢,是否还留在奥克斯?对了。贝拉说过,她救了慕奕的命,所以他必须在渔村无条件地工作一年,以作报答。
所以,他还在渔村吧?
走在奥克斯小镇的路上,真真很灵敏地觉察到这条熟悉的街道,她仰头看着盈袖。“妈妈。我们这是要去找那个爸爸吗?”
“是啊。”盈袖说。
“可是,他不想见我们……”真真两条眉毛纠结着,“他不喜欢我们,为什么还要去找他?”
盈袖笑了笑,蹲了下来,与她平视,“真真知不知道,以后,我们就再也不会跟他相见了?所以,我们就当是去看他最后一次,跟他做个告别。”
真真想了想,点头,“那好吧。”
只是盈袖没想到,这一次去了渔村,却是人走茶凉。
当贝拉告诉她,慕奕早在三个月前就回国的时候,她愣了好久。
她知道他迟早要回国的,只不过没有想到,他会比她先走一步,且走得如此干脆,连一个告别的机会都不肯给她……
“上官太太?”贝拉瞧见她眼眶微红。不由试探地问道:“你在为他伤心吗?”
“没有。”盈袖勉强地笑笑,“海边风大,眼睛进了沙子。”
话落,她恍惚了一下,回想起尘封已久的那段过往——
那一年,那一夜,在海岛之上。
眼睛进了沙,他会弯下腰来,为她吹拂。
他们坐在礁石上,相拥而眠。
在没有鲜花,没有掌声,没有戒指,也没有烛光晚餐的海上,他对她求了婚。
“我知道我这个人很土匪,没什么文化,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浪漫的求爱词。但是上官盈袖,我想告诉你,我想娶你,想保护你,做你的男人!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做我的女人。做孩子她妈?”
海誓山盟,一旦久经离别,就会崩塌瓦解。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演变成了这个样子?
盈袖带着满心失意,转身一步步地离开。
在她踏上去往日本的邮轮时,慕奕的飞机刚刚抵达南洋。
他终于回来接她了,不管之前她和上官长青有没有肌肤之亲,有没有同床共枕,也已经不重要了!
他这回,说什么也不会再放手。
和贾平马不停蹄地来到凯撒路的土菲公园,正好看见上官长青站在二楼的落地窗前,怔怔地出神。
他手上捏着信笺,是她留下的信。
她说,她去日本了。大约三年后就会回国定居。
她会照顾好自己的,也希望他也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不要熬夜,不要喝过量的咖啡,不要抽太多的烟。
离婚书她已经签好了,就放在抽屉里。
只要他签下他自己的名字,他们的婚姻就正式解除了。
离婚书一共两份,她的那份,暂时放在史密斯律师那里,也顺便过去签名吧。
等以后有机会,就会去拿回那一份协议。
她是个爱惜时间的人,所以就先走了。
原谅她没有与他面对面地告别。
……
上官长青缓缓地将那封信笺撕碎,然后放进垃圾桶里。
这时候,他听见外面有人在叫喊,一抬头。没想到是慕奕。
他抿了抿唇,对管家道:“去请他进来吧。”
管家对慕奕印象颇深,当即就认出了他,一丝疑惑浮上眼角。
记得之前,上官先生脸色惊慌的,叫她不要去开门。
一年后的今天,他面色平静的。让她去请那个人进来。
慕奕跟贾平跨步进门,然后在他面前落座,他眼神冷冽,透着一股势在必得的气势。
“上官长青,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今天,我是来带走盈袖的。我希望你能跟她离婚。离婚后,我会给你补偿。”
补偿……?上官长青闻言,笑了一下。
“长青……”一个柔婉的,口音别扭的声音响起。
上官长青和慕奕同时回头。
慕奕锐利地盯着站在玄关处的洋女人,她穿着棉麻睡衣,顶着隆起的肚子,端着一碗汤慢吞吞地走了过来。“你是谁?”
丝蹙起了眉,一时语塞。
上官长青,从未给她一个明确的名分,这叫她怎么说得出口。
慕奕眼里杀机顿起,倏地转头,看向上官长青,“你胆子不小,敢婚内出轨!”
他为盈袖感到屈辱,她嫁的都是什么人。亏他之前还以为,上官长青看着稳重也靠谱,能许她安稳的生活。在生死的边缘,他选择信任上官长青。
慕奕这句话,牵动了上官长青心里的某个伤口。明明时间过去那么久了,可它还是不能愈合,一触就会泛疼。他冷着脸。说:“我跟盈袖,离婚了。”
话落,客厅里响起了瓷器破碎的声音。
是?丝,手上的碗掉落在地上。
慕奕更是惊得出沙发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