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氏听他说了渔村的生活,心就揪成一团。她对那个叫贝拉的洋人女孩既气恨又感激,气恨她奴隶自己的儿子,同时也感激她救了慕奕的命。
“奕哥,我发现你,变了好多……”孙香玉说。
“哦?我是哪里变了,是晒得更黑了,还是被饿瘦了?”他自我调侃。
“不是不是,”孙香玉挠挠头,“具体是什么变了,我说不上来。”
慕琪笑道:“不是他的体形发生了变化,而是性格变得稳重了,让人感到踏实,对不对?”她看向孙香玉。
孙香玉忙不迭地点头。
慕奕近年的去向交代完毕之后,董氏便说起了刚才发生的事。“二房那边意图不轨,我们绝不能姑息此事!要不是你及时赶来,他们早就强闯司令府了!所以阿奕,这个脸面,必须撕破!”
“我没有继续追究此事,自然有我的打算。”慕奕说,“您也知道,族长站在他们那边。若强硬施罪与他们,族长会把这事闹大,然后被各大纸媒传播出去,到时影响的是司令府的名誉。”
董氏眼中有光,感叹道:“以前的你。不会顾虑这些。现在……我想你阿爸若还在的话,会感到欣慰。”
慕奕扯了扯嘴角,神色冷肃,“姆妈,我怀疑慕志为与华南有勾结。眼下,就是要找到他们勾结的证据,然后借机将他们从族谱中除去。从今往后,各不相干。”
慕琪道:“如果他们当真与外敌有勾结,在军家可是犯了大忌,死都不为过。不过,问题来了,要怎么获取证据?”
“不如我们派人潜伏在他们身边?”董氏提议。
“慕域为人谨慎,潜伏行不通。”慕奕说,“明天,我就会回到军政府拿回军令,开始执行军务,部署华南之战。二房的事,暂且放下。”
想起他的“死”,董氏至今心有余悸,她不敢让慕奕出战,再冒生死的危险。“歇歇吧,你刚回来就又要打仗,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不让姆妈担心?”
慕奕很无奈,“姆妈,作为军人,已经习惯走在生死的边缘。你放心吧,这次的战役,周期不长。”
董氏见他胸有成竹的,就不说什么了。
华南一战。慕奕谋划多时,早在南洋渔村的时候,他心中就有了战略,经过无数个日夜的琢磨深思,一个完美得无懈可击的战斗方案在脑中产生。
慕奕再次出征,尽管他表现得再如何的自信,董氏还是担忧他的性命。
此时的慕奕非彼时的慕奕,他的态度更沉着,做事更稳重,目光更长远,从容不迫地指挥着万马千军。
短短一个月,便入驻广州,逼得华南司令卢标低下头来求和。
慕奕看着年过中旬的卢标,心神有些恍惚,他想起了……清源,那个跟随了九年的大男孩。
他就是这位华南司令卢标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吧?在渔村的那一年里,他想通了很多事,他知道清源的目的,却不知他的动机……当时,慕奕被扔下了海。在意识消失之前,潜在水底,他知道清源死在他的同伙手上。
清源背叛了他,可他却觉得,那九年的情谊,是真心的吧,他完全看不到一点虚假。如果那是清源的伪装的话,他只能说,他的演技太好。
***
华南军战败,卢标奉上海南这座省城向华北求和。
慕奕接受了,卢标松了口很大的气。据说,慕奕野心极大,有统一中原的雄心壮志。但按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跟传闻不一样,他以为,慕奕不会满足一个海南。
其实传闻并没有错,慕奕确实有逐鹿中原的野心。只不过那些雄心壮志,都成了曾经。
回归天津之前,慕奕跟卢标要了一份‘合作证书’——他与慕志为的勾结证据。
卢标心中讶异他消息的灵通,但还是把那些来往的书信和电报交给了慕奕。
慕奕回到天津后。便用这些书信交给了族长。
族长就是想偏袒二房,在确凿的证据面前,也只能公事公办。
解除了家族的关系,两个姓慕的人家,就没有任何瓜葛了。
二房在走投无路之下,慕域煽动父亲造反。
慕志为的行事能力不行,不敢冒这个险。慕域费尽口舌,好不容易说动了慕志为。
结果,慕奕一句话,就让慕志为心甘情愿地接受惩罚——有期徒刑二十年。
慕志为这个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胜在有自知之明。
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的毛病,有时候,恰巧能拯救命运。
有期徒刑,比起为一时的冲动而败死,贪婪又惜命的慕志为果断地选择了蹲牢。
而慕域,他这辈子似乎一直在跟慕奕较劲。
从幼年的崇拜,再到少年的嫉恨,穷尽半生。他还是追不上他的脚步。
他不是不知道彼此武力的悬殊,也不是不知道以卵击石的后果,但他就是想跟他堂堂正正地对战一场……
其实不用对战,慕域就已一败涂地了。
清源是卢标棋盘上的一枚弃子,一枚不知道遗忘在哪个角落的弃子。是他点明了卢标,重拾这颗弃子,发挥它最后的作用。
他跟卢标达成了合作协议,只要慕奕除去,慕志为接任司令后,他再略施计谋,从他这个无能的父亲的手上夺走权势,之后便分割了华北的两座城池与合作伙伴卢标。
华南的领土本就不大,卢标很希望能够扩大版图……
慕奕死了,就再也没有人能压过他的头顶上了,他再也不用那么费尽心机地追逐他的脚步。
只可惜……他没有死。
他就是这么无坚不摧,一如既往,所向披靡。
他还是幼时的他,心中不可超越的存在。
***
董氏见慕奕没有对慕志为父子赶尽杀绝,已经不会感到惊讶了。若是按他过去睚眦必报的狠戾性子,恐怕不止关地牢二十年那么简单。
他的心,终于得到了成长。
董氏是为慕奕感到高兴,尽管她对二房的所作所为心里余怒未消。
“姆妈,那个毛什么小姐……好像最近没看到她了。”慕奕装作不经意地开口。
“你想做什么?”董氏不动声色地问。
慕奕咳了一声,“我认为她还年轻,不能因为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而浪费了女人的青春时光。所以我……”
“你想离婚?”董氏接口道,讥诮地看着他,“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好歹是名义上的妻子,你竟然如此不上心!你知不知道,她从两年前。就已经搬走了!”
慕奕惊奇,“我怎么不知道?”
董氏:“……”
慕琪在一旁吃着丹?饼干,含糊不清地说:“还有一件你不知道的事,姆妈找了人,替你把离婚书签了。嗯,在你离开天津,去南洋的时候。”
“姆妈……”慕奕喉咙微哽,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原来姆妈在背后为他解决了这些、他认为难以解决的难题。
“现在,她的情况怎么样了?”慕奕还算有良心,稍稍关心下毛依依的现状。
慕琪说:“她如愿嫁给江涌了。当然,故事的结局也不是公主跟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王子依旧是花心王子,公主么……就有得头疼了。”
董氏听到慕琪这个比喻,不屑地笑,最后总结:“不是每个身份尊贵的公主,都能配得良缘。就如同,这世上那么多的灰姑娘,却只有一两个幸运儿才拥有水晶鞋。”
闻言,慕奕陷入了沉思。
“在想什么?”董氏摇了他的肩膀。
慕奕反应过来,忙说:“没有……”
董氏拍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学习英文,学习西式的贵族礼仪!”这小子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她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你想去找她?”
慕奕被戳穿心事,索性便大方地承认了,直视着董氏的眼睛,“是,姆妈。也许您不懂,也许这世上比她更好的女人大有人在。但是,在这千千万万的女人当中,我只要她一个。”
第150.守身三年(1)
今年的冬天,来得很快。
十一月,北风呼啸而来,冷冽的寒风中,夹着零星的雪花。
盈袖穿着面料柔软的天蓝色缎面旗袍,围着白色的狐毛披肩,走在街上,雪花藏在她乌?的发间。
拉开门进了家,就看到?丝坐在沙发上,陪着真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什么。
而真真则摸着她五月大的肚子,好奇地问着童稚的话语。
上官长青在一边煮咖啡,看资料。
今天开始进入寒冬,他不想出门,便把办公室里的事务都带回家处理。
至于?丝……盈袖能想象到,应该是他不想把她丢在冷清的洋楼里,所以他便把她带到土菲花园的别墅来了。
听到门把拧开的声音,上官长青抬起头来,看到盈袖头上、肩上沾着雪花,不由搁下文件,向她走来。
“今天的风雪那么大,怎么不让司机去接你?”他说着。帮她拍掉肩头的银白。
盈袖抬眼,恰好对上?丝?然的脸。
她大约是认为,上官长青对盈袖旧情难忘吧。
其实是她多想了,长青不是品性恶劣的男人,他不会脚踏两条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