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美得让人将要窒息,性格冷淡又古怪的女孩子。
她瞥了他白老爷一眼,可有可无地喊了声“爹”,转眸看向顾斐然时,她眸光有一瞬的雪亮,而后淡淡地问:“他是谁?”
“这是教你弹古筝的顾老师。”白老爷瞪了她一眼,转头对顾斐然说:“顾先生,这就是小女白袖了。”
白袖?
顾斐然?念着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和姓氏相配,似乎有点不吉利。
“还不过来见过你的古筝老师?”白老爷一喝。
那个叫白袖的姑娘继续玩弄着留声机,不搭理他们。
白老爷有点尴尬,对顾斐然道:“这丫头被我宠坏了,这般不知礼数的。我现在就将她交给你了,她若不听从你的管教,你直接教训她就是,不用顾忌着她的身份。”
顾斐然背着一把古筝,温文尔雅地颔首。
等白老爷离开后,庭院前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鄙人姓顾,从今天起,就是白小姐的老师了。初来乍到,还请多多指教。”顾斐然负手于身后,含笑着说。
白袖睨了他一眼,只觉得这老师长得真真是好看,是目前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了。正如话本上说的那种才子,温文儒雅,气度翩翩,面如冠玉,眉似剑。眼似星,清隽雅致。
“你姓顾?”
顾斐然道:“是。”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她悠悠地说。
这态度,这对话,不太像师生的画风啊。顾斐然愣了愣,“我叫顾斐然。”
白袖暗赞,真是人如其名啊。“你今年几岁?”
顾斐然又愣了。这问的是什么?但他还是如实答了,“年方二十有五。”
“年纪轻轻,就这么老气横秋。”白袖摇头。
“……”他这是被学生嫌弃了吗?
白袖见他无言以对,顿时觉得无趣,转身就走。
顾斐然见她就这么把自己扔在庭院,不由叫住了她,“你要去哪?”
她蓦地回过头来,笑了一笑,“我去上个茅厕,你也要知道?”
顾斐然闻言,耳根子瞬间红了起来,“你去吧……”
他清心寡欲两百年,第一次被人调戏了。
第一次见面,她就给他留下了这么个深刻印象,说不上好,也说不算坏,就是很古怪。
他是白家聘请的琴师,提供吃食,但不供居住,他终究是个外男,不能轻易住进白家。所以。他每天早上就来白府报到。
也不知他是来得过早,还是来得晚。他每次来的时候,那位二小姐还在睡觉。
他皱眉问:“你家小姐,每天都睡这么晚么?”此时已是九点。
丫头答:“先生真是冤枉我家小姐了,她七点钟就起床的,左等右等,等不到先生来。便又去睡回笼觉了。”
顾斐然汗颜,这说来说去,还是怪他呢?
他正式成为她的老师已经三天了,却还没教授人家功课,顾斐然觉得自己真是枉为人师。
其实他进府当琴师,本身就是怀揣目的而来,这教人弹琴的术业。勉强敷衍即可,不必太认真。
但他想,他既要人家日后的牺牲,那么现在,他就该好好教人家弹琴,就当做是补偿。
没想到,教学不成。反倒招惹了别人的厌恨。
这“别人”是白府管家的儿子柴和。
柴和是个半大不小的男孩子,大概十六七岁,长得挺清秀的一个少年郎。
顾斐然自认温和待人,一生极少结仇,怎么他来到白府不到三天,就招惹了少年的敌意?
“那个谁,姓顾的。你离我家二小姐远一点!”
顾斐然搞不懂他的敌意从何而来,只是陈述道:“我是白老爷聘请来的琴师,我既拿了人家的酬金,那么我就得尽职地教二小姐弹琴。”
“弹什么破琴,你就是有目的来的!”柴和囔囔道。
顾斐然听到这话,眉心一跳,“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来目的来的,你想诱骗我家二小姐,你借着教学的名头,想占她的便宜!”柴和越说越激动,心中气愤不已。昨天他听到小跟班说,二小姐对这个“老男人”笑了!
要知道二小姐平日里可是寡淡得很,极少跟人说话,更不要说对人笑了。
这一大一小的两个男子在院门口争执着,顿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白府的大小姐白瑾被丫鬟拥簇而来。
她昨天听闻,爹爹给白袖那丫头请了琴师,她心里除了埋怨爹爹的偏爱之外,倒也没有什么情绪。直到丫鬟说,那个琴师是个年轻男子,十分俊秀,气度上佳。
听得白瑾心中欢欣。她这个年纪。正是初开情窦的时候。
而今她见了,果然是个俊美的男子,还是少见的那种英俊。白瑾扭扭捏捏地凑近他,问:“你……你就是顾先生?”
顾斐然看了眼白瑾,颔首应是。他心里想,这白家的两姐妹,都长得颇为秀美。但若要对比,还是妹妹美一些,而姐姐说话讨喜一些。
她对他恭恭敬敬的,说话轻声细语的。那个白袖,是截然相反的。
当白瑾问,能不能教她弹琴的时候,白袖便从屋里出来,讥诮地接口——
“像你这样的,也能耐心学琴?”
什么像她这样的?白瑾气急,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向来就爱跟自己作对。白瑾喜欢打?将,在女校学习的时候,成绩也差,属于不爱学习的那种,但她对打牌赌博,却是极其热爱。
白瑾为了证明自己是爱学习的。便坐下来,跟着白袖学习弹古筝。
她听着顾斐然枯燥乏味的讲解,忍着拂袖离去的冲动,耐心地观摩着古筝的琴谱。
到了第五天,白袖已经会弹一首简单的曲子了。而白瑾至今连琴谱还没看懂,指法也学不会。
饶是顾斐然这样温和的人,也忍不住打击她一句:“白瑾小姐的可能是不适合学琴的,你学的有点慢。”
说罢,他转头看向白袖,夸赞道:“你学得很快。”
白袖的嘴角微微一翘,下颔微抬,骄傲地说:“本小姐对音乐是天赋异禀。”
她的眼睛像宝石一样亮,又像玉一样温润水灵。顾斐然看着,呼吸一顿。
接触久了。他发现这位白小姐真是个招人喜欢的。
骄傲但不张狂,淡漠却不冷漠。是个很矜贵的名门闺秀。
在学习的一年中,顾斐然还得知了她在家中的情况。
她的爹爹偏爱她,但她的姐姐和白夫人,甚至是家中的下人,都畏惧她……与其说是畏惧,还不如说是疏远。原来,府上的人,都知道她每逢十五夜,便被鬼缠身。
因为别人的畏惧,亲人的疏远,才会养成她这样淡漠古怪的性子。
顾斐然突然有些心疼她,那所谓的被鬼缠身,都是因为他们……
新年一到。白袖便十四岁了。在新的一年里,顾斐然向白老爷请辞一年。
他对白老爷的说辞,是因为乡下父母得了重病,他需要回去照顾他们,为他们医治。
离开时,天空下起了迷蒙的细雨,白袖站在桥上。目送着他乘船离去。
她不言不语的,一句送别的话都没有。
顾斐然脑中一热,转身将消瘦的她拥入胸怀。
白袖微怔。
“等我回来,只要一年,归来后我不会再离开。”
也许是那天的烟雨太美太浪漫,让他忍不住许了承诺。可话一出口,他就懊悔了。
在白袖以为他真的是因为乡下父母生病而回去照料的时候。顾斐然却是去了河南郑州,开始着手准备制作一件高达三米的巨瓶。并拟定了计划,进入寻找八字全阴的未婚少女的行动。
顾斐然部署完这一切,就回苏州了,恰好整整一年。
踏入白家的时候,下人们都很高兴地欢迎他。可他竟有点忐忑,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白袖。
再次见到她时,她又变了另一个模样,仍是那美丽动人的脸庞,只是那精致的五官上,更添几分绝艳。
她今年十五了,到了说亲的年纪。
他来的时候,白老爷眉开眼笑的,正送走一个媒婆。
顾斐然一看就知道,老爷子对那门亲事很满意。
不知怎的,他的心闷闷的,像堵了一块大石头在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走到白袖面前,问:“我离开了一年,不知你可有荒废了术业?”
丫鬟搬了古筝出来,白袖弹了一首十面埋伏给他听。
十面埋伏这首曲子。旋律是激昂的,气氛是紧张快速的,白袖纤细的十指运转翻飞。
顾斐然听着,心乱如?,是以没有注意到白袖没有戴护甲。
突然“嘣”的一声,弦断了。他蓦地转头,就看到她咬着唇,低着头看着流血的手指。
他一惊,急忙坐了过来,拿起她葱白的手小心擦去血迹,嘴上念念叨叨,“弹古筝,怎么能不戴护甲……”他的话音,在温热柔软的唇瓣贴上来时,便消失无迹了。
他的心怦怦直跳,脑中一片空白。
他一直以为,他对她存在着利用和欺骗,那些温情,都是虚假的温柔。
其实他不知道,从那个时候,他的心,早就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