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也不管顾斐然了,拔出匕首就追着盈袖去。
顾斐然擦去眼睛里的粉末,勉强能看路了,他也跟了上去,纵身扑到一个匪徒的身上。
那人被压住,便朝另一个大喊:“给我捅死他!”
另一个匪徒停下追赶的脚步,拔出亮晃晃的匕首,高举于头,便往他的后背深深刺下!
“噗”地一声,鲜血激涌出来。
被压着的匪徒总算爬了出来,夺过兄弟的刀,再往顾斐然的后背捅刀,一下又一下。
“让你拖老子的脚步!哈,你跑啊,怎么不跑了?”说着,还抬脚,往他的后脑勺踩了几下。
剧痛传遍四肢百骸,顾斐然脸色灰白。趴在地上,一声不吭的。
他咬着牙,不敢痛呼出声,他怕袖袖会回头,怕她会折回来……哦不对,她这么怨恨他,恨他这个杀父仇人,怎么可能会为他停下脚步。更遑论折回来看他了。
他真是……多想了。
“这人是在拖我们的时间!咱们还是抓那个女人要紧!”
匪徒两人反应过来时,盈袖早已跑得没影。恨恨地踢开顾斐然,他们继续追了出去。
时间被这么拖延,就错过了最佳时机。
当他们跑到巷子的时候,一辆墨绿色军车出现在巷口,而那个女人,正被一个男人塞到车里去。
那个男人,他们当然认得,是他们的仇敌慕奕!
他杀了他们的头领,占据了西南的两个省份。他们想报仇,却又没有军队的支撑,自然是敌不过他的。
听说他爱上一个小歌星,对那个女人宝贝得不行,于是他们便潜入北平,企图抓走她,以此胁迫慕奕交还云南和贵州两个割据地。
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个计划是实施不了了。
都怪他们太大意,以为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易如反掌,压根用不着派遣那么多人,眼下却是碰壁了。
慕奕那边,足足有十个人。
那两人见局势不对,正要撤离,慕奕眼风一动,贾平打了两枪过去。正中头颅,血花爆发,溅在雪地上,血迹斑斑。
贾平走过去查看,然后折回来汇报,“少帅,那两个人,已经死了。”
“看出是什么人没有?”
清源嗨了一声。“肯定是西南那边的狗贼,上次在南京电影院,估计也是这帮人搞的事情。”
慕奕沉吟了一瞬,转头看向盈袖,“你可伤到哪了?”
盈袖摇头。
慕奕上下打量她,见她是真的没受伤,便生气了,“我说你大晚上还跑出来干什么?你不知道一个人走夜路很不安全吗?像今晚这种情况。若不是我担心你而寻来,你早就被人抓了!”
她置气离开,宁愿上程东的车,也不和他在一起,让他心头气恨,又无可奈何。
但他还是不放心她跟程东走,心中酸酸地想,姓程的留过洋。不比他粗鄙,他比他懂浪漫,说不定要带她去吃烛光晚餐,然后顺便表个白,示个爱,求个婚……他越想越气,便叫来贾平跟着去了,还带上几个副官。要是那姓程的敢示爱求婚,他就让下属揍他!
不曾想,他却在巷口看见了这一幕。他心想,老天还是蛮厚待他的,又给了他一次英雄救美的机会。
虽说这是一个表现的机会,但他还是心有余悸。如果他没来,那她就凶多吉少了。于是,慕奕又教训起她来了。
“你不是和程东在一起么,他现在哪里去了?”
提起程东,盈袖心尖一疼,她跑开的时候,听到身后匪徒骂骂咧咧的声音,顾斐然他现在……盈袖不敢细想,拉住慕奕的袖子,仰头看他:“他遇害了,在巷子里面,你快派人去看!”
看盈袖为别的男人紧张,慕奕心头很不是滋味,原想开车走的,但又觉得这样显得他太小气。最后,他不耐烦地指挥贾平,“走,到巷子里面看看!”
盈袖也跟着去,慕奕不让。“万一里面还有埋伏,误伤了你怎么办?回车里去!”
“来人只有六个,其他四个已经被程东打下了,而方才的两个也死了,我确信没有其他人!”
见她眉间隐藏着焦急,慕奕哼了一声,“你就是麻烦!”
说完,他大步往巷子里面走去。
当他们看到巷子中央,躺着一个身穿?西服的男人时,顿时愣住了。
盈袖也愣住了,“他……他死了吗?”
贾平弯下腰去探程东的鼻息,低声说:“还没断气。”
“还愣着干什么?快送去医院!”慕奕命令道。
贾平摇摇头,“少帅,程先生的气息很微弱,怕是撑不到医院……”
话落,盈袖上前去,蹲下握起他的手,眼眶不由红了,“顾斐然……”
青石板上铺着一层薄薄的白雪,他一身?衣沉寂,躺在那里,鲜血流了一地,在白雪的照映下,更显得殷红。
好似听到她的声音。好似感受到她的体温,他缓缓地睁开眼,眼眸半瞌着,唇上血色褪尽,苍白无力。
“袖袖,”他低声喊她,一如初遇时的温文儒雅,“我以为你不会来……”
盈袖眼睛酸胀,“是你、救了我。”
“你能来,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他的声音低哑得有些模糊不清,语句断断续续的,“你不要自责,不要愧疚……这是我欠你的、还有孩子的……袖袖,我后悔了,你原谅我、好吗?”
盈袖一直以为。自己是恨他的,曾经恨不得他去死,可现在他真的要死了,她的心却难受得跟针扎似的。豆大的泪珠子刷地滚落,“我原谅你,不恨你了,你不要死!”
顾斐然望着头顶上一轮圆月,释然地笑了,“袖袖,你看,今晚的月亮,是不是很大很亮也很圆……其实,我这一生,遇见你,爱上你,就是最好的圆满了。”
听到他这句话。她的泪流得更急了,她想起了那段酸涩又喜悦的岁月,那个会为她洗手做羹汤的儒雅男子,那个文质彬彬,守礼又古板,曾与她携手度过三年婚姻的丈夫……
他是兄,他是师,亦是友。最后变成了仇敌。
他们之间,怎么就落到这般田地了呢。
顾斐然抬手,想触摸她的脸,却怎么也没法,手无力极了。
他的泪从眼角滑落,嗓音沉闷,“袖袖,不管你信不信。我爱你,我爱你,一直爱的都是你……我……”他话未说完,喉咙便又涌上一股腥甜,他强力压了下去,看到她担忧的眼,他摇头,勉强地笑了笑。
转头,看向慕奕,对上他复杂的眼神,顾斐然哽咽着说:“请你,好好照顾袖袖,她是个很好的姑娘,你……不要辜负她……”说到这里,他修长瘦削的手,便从盈袖的手掌中轻轻滑落,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一生,遇见她,爱上她,已经是他最大的圆满。
可是他伤害过她,此生便再也不敢奢求长久。
他从没有为她做过什么,那就为她死。
他的补偿,她不稀罕,那就把他的余生。用他的鲜血,换她一滴眼泪,那、也值得了。
感谢读者【__^jia_s】打赏的巧克力1个
第99.很早之前,心就乱了
这天的天气是极好的。
白老爷请他到后院去,走到垂花门,就听到那悦耳的、有些青雉的歌声徐徐传来。
他顿住脚步,笑了一下,说:“这谁在唱歌?唱的真是好听。”
白老爷叹气,无奈道:“就是我家小丫头,我平时都不让她唱这些,她就专挑我不在的时候唱曲儿。要我说,女儿家还是弹弹琴好,唱什么歌?”
顾斐然垂下眼帘,他也觉得,大家闺秀应该弹琴,而不是唱歌。
弹琴和唱歌,都是一种音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区分呢?
因为前者,自古以来,就是陶冶情操,修养品性的雅物。
而后者,是沦落风尘为讨生活的一种技艺。
白老爷是封建的古人,他也抱着这种想法,所以托了友人。帮他介绍一个琴艺高超的琴师来教女儿弹古筝。
但顾斐然,他的目的不止教白小姐弹琴的,他等这天已经等了很久。
白家这位二小姐,就是他等了两百年的人,那个祭窖引魂的人。
从她出生开始,便注定为牺牲品。
他心里隐隐有几分愧疚,但他想让毓秀复活,不得不这样做。
其实,在她降生的时候,顾斐然就得知她的存在。
忠叔说,不如将她抱到上海,从小养育,等她长大后,时机一到。就能派上用场。
顾斐然否定了他的建议。他认为,生下来就注定要牺牲的女孩子,怎么能养在身边?万一到了那天,对这个亲手养大的孩子舍不得下手怎么办?
所以,他们就放任她在白家长大,直到她十三岁,顾斐然便上门去见见她。十三岁。不早不晚,正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在面见她之前,顾斐然在心中想象她的模样。不知道她会是什么样子的呢?是清秀文静的女孩子,还是活泼开朗的小姑娘?抑或是胆小怯弱纯净如水晶的女孩儿?
这些猜测,在真正见到她的那一刻,全部瓦解。
她不是清秀文静的,也不是活泼开朗的,更不是怯弱纯净如水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