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两个月,崔沅被诊出有了喜脉。
阖府上下都大为高兴,没想到崔沅这个年纪还能再怀上,真是上天赐予的福分。
崔沅时常抚着肚子想,峰回路转,真的还有圆满的一日,和那时候的孤寂感伤不同,她满心期待,她期待也是因为她相信,那个男人和她怀着同样的期待,她真希望他可以在临盆之前回来啊。
鉴于她有过滑胎的经历,谢夫人对这个孩子尤为看重,收回了她手上所有闲杂的事,每日给她的事,便是吃饭,读书,看花赏月,无比闲暇。
“母亲,这件事能暂且瞒着五郎么?”
谢夫人惊讶,“他是这孩子的父亲,难道不该知道?”
崔沅摇摇头,她明白谢澜出去是为了放松自己,放下芥蒂与不快,她只希望他能真正没有烦恼冗沉地归来,她也想,她亲自来告诉他。
谢夫人有些懂,又轻轻碰了碰她的渐渐开始显怀的肚子,目光慈祥,“他是我们陈郡谢氏的这一辈的老五呢,和谢澜倒是合上了。”
崔沅在家也是行五,这个排名真是让她哭笑不得。
谢澜果然没有走太久,大概半年就回来了,他回来之后谒见过父母,想到没有出门相迎的妻子,不知道半年过来,她有了什么变化。这次回来,他太放开了太多,气质沉淀得更朗如温玉。
穿门入帘,便看到坐在软椅上大腹便便的妇人,丰腴了不少,脸色红润,笑盈盈地看着他。
他先是看着她,视线很快就落到了她的肚子上,目光僵直了,她笑靥如花,对他伸出手唤他:“夫主。”
谢澜突然热泪盈眶。
他走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抱住她,“我该早些回来的。”
“不迟的。”崔沅张开手臂抱着他的腰,一个笑,一个哭,场面有些不受控制地滑稽,崔沅受不了他这样,在他的英挺如峰的鼻梁上印下一个绵长温软的吻,“可惜有些久,久得我都想你了。”
“我也是,日思夜念。”他漾开薄唇,低声道,“我爱你。”
迟来了十年。
他每一日都在思念,每一日都在用尽全力地爱她。
他们都藏得太好了,都没发觉对方的心意。不过这样的遗憾,以后不会再有了,此生不会再有了。
九月,崔沅产下一个儿子,母子平安。
谢澜脸上的笑怎么都收不住,还是医者交代崔沅这个年纪生育,加之先前有流产先例,产后定当好生照料,于是谢澜几乎事必躬亲,无微不至。这谢府的人终于发觉,谢家专出痴情种,原来到底是没有例外啊。
月光宛如深蓝的天色结着的一朵硕大清圆的霜花,蕊枝斜缀,桂香清馥。
他们中间躺着一个吐着泡泡的婴儿,崔沅睡在最里头,谢澜侧过身,月光在他的脸上流泻开淡淡的皎白,他突然微笑,“阿沅,近日我见到荀翊了。”
“你还以为我跟他有什么?”崔沅听到这两个字,想到少时那段经历,想到因为荀翊他们错过这么多,便有些不大高兴,也不懂谢澜跟她说这个做什么。
谢澜一伸手,自棉被下将她们母子都抱入怀里,失笑道:“他如今做了外戚,在朝中显赫一时,和谢泓有些不对付,谢泓这个臭小子今日要我传个话,若是他五嫂不心疼的话,他要用些手段把往荀翊死里整一下了。”
崔沅一愣,想到那个离经叛道的小叔子,摇头跟着他一起笑,“我有什么舍不得的,他是变着法膈应我们夫妻呢。”
谢澜正要说什么表忠心,崔沅握住他的手,温柔坚定道:“夫主放心,我亲自去教训他,真是愈发没有大小了。”
“好。”
静谧的夜里,他们便一直这么抵足而眠。婴儿吐着泡泡,在银白的月光里破碎了又吐一个,再碎,再吐,可爱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番外就到此结束了啊,听到亲友说要看谢泓的小包子,哈哈哈,突然想象无能,他的孩子是个什么惫懒乖张的小胖仔23333
☆、瑾瑜
桓瑾之是寤生的, 桓夫人当年生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但意外的是,她似乎极为看重桓瑾之, 丝毫没有因为他险些让自己魂归黄泉而留下心头的一根刺。
但桓瑾之却天生有个不太好的病,除了母亲, 但凡有别的女人近身, 便会浑身起红疹, 严重时可引起呕吐和昏厥。
这种症状在五岁时已初见端倪, 后来再没有一个妇人敢近他的身, 都说桓家七郎将来只怕难有后嗣,这些话他听得多了,起初也难过,自己为何与常人不同,但后来有了谢泓和王悠之为伍, 也渐渐不那么在意。
所幸的是,把酒言欢, 曲水流觞,这事也不需要女人参与, 他又开始不觉得自己与别人有什么不同, 低在何处。
但有一个意外,便是那日庾叔亭带着她的幺妹到江边游玩, 碰巧路上回来遇到桓瑾之,庾叔亭在妹子耳边说了一句,“这便是桓七, 不能近妇人的,莫靠得太近。”
庾沉月水墨漆黑的眼珠盯着远处紫衣长袍的少年瞅了几眼,忽然松开庾叔亭,笑靥如花地朝桓瑾之扑了过去。
“七哥哥!”
在场的只有桓瑾之行七,但他实在识不得这是什么人的声音,没等反应过来,跟着被一个娇软的身体扑倒在地,不少人大惊失色,一缕幽香不期然飘来,再跟着,桓瑾之不负众望地……当场吐了。
他绝对没有指责庾沉月半句,但是这件事多少让人有些受伤。
庾叔亭说那句话时,她只是见色起意,又想戏谑一下他,结果桓瑾之没给她说一句话的机会就吐了……
那一年,花繁都城,陌上如画。
那一年,她八岁,他十四,一般的不谙世事。
“沉月近日苦读诗书,举止一改散漫不羁,可疑可疑……”
“父亲前日教训了她一顿,应该是知道错了长了记性。”
几位兄长争论着,庾叔亭听在耳里也就一笑,不可置否。
“怎么被罚了?”
“六兄这还不知道么,她不久前众目睽睽之下扑倒了桓瑾之,害得风华无量的桓七郎当众呕吐失仪,父亲自然动了肝火。”
这群不解女儿心的傻兄长们,庾叔亭看不过眼了,撑着树干跳下来,掸了掸衣上的尘埃,淡淡道:“沉月不过是看上桓瑾之了而已。”
“胡说!”
“沉月才多大,你敢这么编排你妹子?”
“……”
就知道会是这么一副反应,庾叔亭下意识摇了摇头,一个人潇洒地踩着落叶去了。
那个已经动心到无可奈何的庾沉月,正伏案苦读,第一日,字迹像狗爪,第二日便可进步成鸡爪,再一日,总可以好的,总可以……她咬着笔头,满脸墨迹,坚信心诚则灵,金石为开。
桓瑾之出门,她不敢堵门,带了一众小混蛋将桓七郎堵在巷子口,决意自己美女救少年郎,她的拳脚功夫还是不错的。
可惜桓瑾之是桓府出身,从来没有落单的时候,她找的那帮小混蛋不成气候,被他手底下的人揍得一个个鼻青脸肿,灰头土脸地回去了。
大约没有遭到什么损失,桓瑾之对这事不怎么在意,没过几日又往那条路趟过,庾沉月准备了十几个花楼女子,齐齐将巷口巷尾封得严严实实。还没过去,只一阵脂粉味,桓七郎又吐了……
郎君吐得凶,几个部曲正想带着他杀将出去,可青楼女人不比混混,是不可以直接动手暴揍的,于是——
就在桓瑾之扶着车辕干呕着,费力要下车的时候,庾沉月拨开一群浓妆艳抹的绮艳女郎,一袭白衣缥缈绰约,袅娜婷婷地走来,那瞬间宛如一股清流,奇异地,他没有再干呕不休了。
庾沉月得意地一笑,果然嘛,还是有对比才能看得出好!
剩下七步远的时候,他伸出手比了一个止步的手势,庾沉月怒了努唇,他安静地抚着胸口,低语道:“别再过来了,我要吐了。”
庾沉月:“……”
此事狠狠地打击了一下庾沉月的自尊心。
有一度时光,她累得觉得自己应该放弃了,可是又有些不甘心,桓瑾之是桓家的嫡子,他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娶妻,既然是要娶的,她就一定还有机会。
事实上,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桓瑾之成年,却仍没有适龄女子来婚配,他的心比她更焦虑,多年的阴影让他不敢再尝试碰触任何一个女人。不过极为偶然地,他遇到了巫蘅。
为了一个赌约,他向巫蘅要了一支发簪,尽管当时,她明显地朝湖心亭的谢泓多望了一眼,即便是隔着幕篱他也看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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