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本来打算就从袁家接袁惠出去的。
可袁家门户还算严谨,一方面张静安让粗使婆子拴住了袁惠和他经常私会的那扇门,另外一方面袁惠那么大一个人,就算带出了内宅,到了族学里再往外带也不容易。
于是乎就跟袁惠隔着墙商量,接着袁家正月十五出门看灯的机会将袁惠接走。
可袁惠毕竟胆小,都从净房借着那人帮助爬出去了,可事到临头她又舍不得爹娘兄弟,不肯走了。
所以才有了她挣扎不肯走,却也不肯叫,只被那人叫了个帮凶抬着往车上放,又被张静安她们追上的事来。
更可恶的是,那个帮凶看张静安虽然是妇人打扮,可打扮得更华丽,长得也花容月貌,就起了色心,竟然是想将张静安一起劫走,想着安国公府丢了闺女可以不认,丢了少奶奶还能不认吗?少不得也得花大笔的银两赎回去。
就是这么又蠢又不怕死的贼,活该阴沟里翻船。竟是挨了张静安一簪子,正好扎脖子上,又准又狠地插穿了气管。
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大家都是气结,王氏醒来就拍打女儿,哭着哭着就又晕了过去,袁惠就跟傻了似的,不停流眼泪,可什么话也不说,眼睛目瞪瞪的,神都没了。
据说袁泰国公爷亲自留下善后,说是三太太王氏突然晕倒,家里的孩子慌了。所以早早就回了家。对外将事情给糊弄了过去,之后好在袁兆和袁恭出马,那个哄骗袁惠的人渣很快被抓住了。任何有袁家的印记的东西也都追回来了。
张静安洗了澡换了衣服之后感觉浑身都疼,膝盖和手上都破了皮起了青淤,一边让崔嬷嬷和玛瑙给她打理伤处,一边听醒过来的水晶说事情的经过。今晚如此惊险,可好歹袁惠也没有吃什么大亏,就是不知道傻了以后还能不能清醒过来,这么傻的姑娘也真是罕见。
猛然一惊,就想起,似乎上一世她明明更早就嫁给了袁恭,可是在她刚嫁过来没几天,袁惠就出嫁了。她几乎是连袁惠的脸都没有看清楚,这个小姑子就消失不见了,而且之后数年,也从来没有回过娘家。
难道上一世,袁惠也是因为出了丑事而被远嫁了?
以她对袁家的了解,袁家人性格刚烈,那人渣要是以坏了袁家闺女为把柄威胁袁家,袁家肯定不会妥协,因此肯定是将袁惠抢了回来后,重新找了个远远的人家给嫁了出去。至于那个人渣最后被袁家兄弟怎么处理的,张静安也不想知道。
她心里灵机一动,佛修来生,难道是因为前世她深有愧意,虔诚修佛。所以才得以重生?那她这一世也算是帮了袁惠一回,只盼着来世也能有福报吧。
心里默默地念了一句佛,可想起那个被她插了一簪子的人,她又害怕了,她到底有没有将那个人插死呢?她杀生了吗?借口摔伤了,她没去管三房的家务事,可这一晚上她都头痛欲裂连发恶梦,梦里都是那人丑陋扭曲的脸,还有自己一手的血,她浑身冷汗地惊醒了无数次,嘴里念念叨叨着,“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袁恭将那人渣处置完回了屋里。就看见屋里进进出出的丫头下人们在忙碌,本来想回书房就算了的。后来想了想,还是去内室看了看张静安。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的安息香的味道,可张静安还是趴在她的养嬷嬷怀里抖得跟个筛子似的,“嬷嬷,我又梦见我杀了那人,我又梦见了……”
那嬷嬷就拍她,“不怕不怕,你这是为了救人,不是杀孽,菩萨是不会怪罪的……”
袁家其实只有袁梅是个虔诚的,其余的自老太太以下,都是有求于佛的时候才去拜神,男人们从沙场起家,手里不知道多少杀孽,哪里会在乎这个。看她怕成这样,一方面嗤之以?,一方面也觉得多亏她今天奋勇,不然袁惠毁了不说,说不定还搭上她自己,因此过去哼了一声,“你还能杀人?那人没死!”
没死?张静安的眼睛一下子就聚焦了,似乎抖得也没那么厉害了。
袁恭没继续说话,确实一下没插死透,不过恐怕也活不成,不过懒得吓唬她。
张静安偏还要问他,“真的没死吗?菩萨在上,你可不要骗我。”
袁恭根本不信,但是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又哼了一声,“死了,不过是我杀的,行了吧?”那人是必死的,不然袁惠可就毁了,大哥已经吩咐衙差都处置了。
张静安愣了愣,似乎是松懈了下来,本来都僵硬的五官一下子柔软下来,随即又僵硬了起来,撇着他有些刻意地恶毒道,“犯下杀孽是要招报应的。”
袁恭被气得无话可说。
自己刚才为什么编假话安慰她,不如让她自己吓自己吓死去好了。
摔了帘子就回了书房。?
说来也奇怪,袁恭过来说,人是他杀的之后,张静安竟然不害怕了,而且后半夜还睡了个囫囵觉。
第二天一早还睡得香着呢,外头婆子就报进来,说老太太来看张静安了。
张静安赶紧爬起来打算梳洗,可关老太太出身低微,却并不在乎她衣冠不整在长辈跟前是不恭敬的,竟然自己快手快脚地径直就进了张静安的卧室。
张静安还坐在床上等着翡翠给她穿衣服呢,这就被老太太给抱了个满怀,“好孩子。多亏你护着妹妹,不然我老婆子可要活不了了。”
张静安不习惯跟旁人如此亲近,老太太的行为更是夸张到她受不了。被老太太抱在怀里,她禁不住身体僵硬,本能地想跑,可被老太太老太太年纪虽大,可人却强健,抱着她跟抱个小孩似的,张静安挣扎都挣扎不动,仰着脖子只想翻白眼。
老太太不仅是抱着她,而且老泪纵横开始唠叨,说多亏她警醒,不然袁惠这死丫头就要作死了。哭得张静安浑身不自在,为了挣脱,她只能撑起身体假装伸手打算给老太太擦擦眼泪。
老太太自己扯帕子擦了擦,叨咕着,“让我看看你,说是磕伤了不少地方,可都上好了药了?昨儿个都没顾得上你,今儿个要不要找老白来看看?”
老白是跟袁家关系很好的一个太医,也是被张静安气走的那一个,张静安刚想说,其实都已经上过药了,都是皮外伤,突然就是一阵剧烈的头痛,疼得五脏六腑都扭在了一起,浑身一阵抽搐,突然一弯腰,就吐了老太太一身,人也身体一僵,就这么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
老太太被吐了一身,愣在了那里,不住地招呼人,“快把二孙媳妇扶躺下,这是怎么了?快点把老白找过来。”
白太医死赶活赶地过来了,这回是认真给张静安诊了个脉,老太太换了衣服也赶了过来,后头还跟着吴氏,老太太满怀希望地问姚太医,“老白,我这孙媳妇刚才还吐了,是不是有了啊。”
袁恭差点摔倒在地上,他和张静安成亲三个月,手都没摸一把,哪里来的喜脉?
那白太医缺皱眉摇手,“你这孙媳妇不是喜脉,除了昨儿个受了惊吓,有没有磕碰?”伸手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玛瑙就上前福了福,“我家奶奶头上磕了一个肿块,就在这里,肿了有半指厚。”
白太医道,“这就是了,二奶奶先是呕吐又是昏迷不醒,老朽觉得可能是昨天磕碰到了头。”
老太太惊骇道,“磕碰了头,不厉害吧。”
白太医摇头道,“这磕碰到了头外头看着不厉害的,也不知道内里是不是也有损伤,老许你们也熟,他擅长这个,不妨请他来看看,这磕碰到了头事情可大可小,现如今二奶奶昏迷不醒,还是要谨慎为好。”
袁恭立刻火速出门。亲自请了许太医过来。
许太医不仅诊了脉,还下了针,然后又开了药,嘱咐快快煎了服用,又嘱咐病人醒来之前,千万不能搬动,尤其是头,要寻枕头垫着,半点不要移动。
袁家人都吓坏了,纷纷过来探望,可都被老太太给赶了出去。
当天晚上,张静安不仅没醒,还又吐了两次,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连夜,袁恭又将许太医给请了过来,又是灌药,又是扎针,人是安稳了下来,但是却彻底昏迷了过去,一点意识都没有了。
许太医摇头,对张静安的伤势很不乐观,这正好撞到左侧额颞之处,如果真是伤了内里,可就只能听天由命,能不能醒来,什么时候醒来。全看天意了。
事情到了如此地步,也不好不知会宫里和张家。
宫里很快皇上就派了张大伴过来探视,说皇帝惊怒,又派了太医院的院令大人带着一干太医过来诊了半天,依旧是个听天由命的诊断,只这帮人都不敢与皇上说,只能由得国公爷亲自去宫里与皇上禀报。
皇帝摔了御书房的笔洗,说了许多刻薄的话,根本不相信张静安受伤是个意外,觉得是袁家故意的,连带着居然将吴氏和吴家也给骂了个狗血喷头。直言张静安若有个好歹,袁恭就给张静安守着。
这话说得安国公脸上青红不定。这天下只有丈夫死了,妻子守寡的道理,哪里有妻子死了,丈夫必须做鳏夫的规矩?可皇帝平日里闷声不吭的,可其实是个性格最古怪的。只听他冷笑,“朕只将话放在这里,若是明珠死了,你家要与袁恭娶什么吴家的表亲,朕就索性要了他的命去!”随即就将安国公给赶出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