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秦国和楚国通婚、与齐国交好、攻打距离近的几国,正符合这个策略。她再仔细想想,应该没错,秦国用的就是这个方法。
云音思考的这段时间,嬴政在等着她回答,没有因为不耐烦而发怒。他刚才疾言厉色,倒不是真想处罚云音,因为她一直表情淡然,他很想看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
云音回答道:“大王使用的策略之一,应该是远交近攻,把六国逐一击破。如果说错了,请大王恕罪。”
嬴政真正开始诧异,他没有想到,云音能说出自己和谋臣制定的外交策略!
秦国自从强盛以来,一直想吞并其它国家。但是其它六国在苏秦的号召下,联合起来抗秦,称为合纵。秦国再强,面对几国的联合也无可奈何。嬴政即位以来,也把统一天下作为目标,他采取了尉僚和李斯的计策,离间六国,交好距离远的齐楚,一个个攻打邻近的国家,这才取得了进展。
他迟疑片刻,对云音道:“起来吧。”他又看了云音几眼,云音依旧是低眉顺目的样子。
云音站起身来,心想,看来自己答得还可以,好像过了这一关。其实这个计策,几年前秦王决定平定六国的时候,确实是绝密;但是现在,有三个国家被秦国攻击,韩国已经被灭,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嬴政可能觉得女人都是草包,不可能回答得出来。
嬴政正要再和云音说话,一个黄门侍郎进来禀报,说燕王为了向秦王谢罪,特地献上太子丹的首级,现在已经送到了咸阳宫中。
☆、出逃
嬴政听了大喜,连忙命令把首级呈进来,让他过目。
嬴政派兵一路苦追逃亡的燕王和太子丹,不抓到人誓不罢休。尉僚见他为了这事,不按照计划,出兵攻打遥远的燕国,就派人去辽东,说服燕王,只要献上燕太子的首级,秦国就撤兵。果然,燕王为了自保,派人把儿子杀了,取了首级送给秦王。
不一会儿,有人用托盘托着血淋淋的首级进来,跪呈于嬴政面前。嬴政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仇敌终于死了,他感到很快意。左右的宫人们都害怕地低下头,不敢去望。
云音看了那首级一眼,只望见太子丹那张惨白的脸、凌乱的头发,他的双目居然是圆睁的,死不瞑目!云音吓得不轻,赶快移开视线。
嬴政命令,把首级挂在城楼上示众十天,然后挫骨扬灰。云音心里发寒,人都死了,他还这么折辱尸首,看来得罪了他,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仇敌既死,嬴政心情开朗,不再沉着脸。
嬴政又看了云音一阵,忽然问起以前的事情:“阿音,当年你把追兵引开,是怎么逃脱的?”
云音答道:“我跳到水里躲起来,他们就走了。”他现在才想起来问她这个?云音还以为他忘记了这件事。话一出口,云音有些后悔,说得太轻描淡写了,她当时泡在冰冷的河水里很久,回家后着了凉,病了好些天呢。现成的人情,也没有卖好,真是的。
嬴政“哦”了一声,笑道:“你当年的胆子,倒是不小。”
云音见他现在笑容满面,心想,这人的脸,变得还真快!
她有些好奇他们母子后来的遭遇,就问:“大王后来没有被追兵追上吧?应该顺利地回到了秦国?”
嬴政脸上的笑意隐去,没有说话。当年他们母子并未逃掉,还是被抓住了,被送进牢里,吃了一些苦。后来是吕不韦派人到赵国,花费重金、到处打通关系,才把他们接回了秦国。
他又想到昔日他和父亲在赵国做质子的种种遭遇,秦军压境,他们父子被愤怒的赵国人抓起来,绑在城头上,威胁秦军,差点被斩首!幸好后来秦国撤军,他才捡回一条命。而赵人都恨秦国人,他作为秦国的王孙,从小在赵国,没少被人仇视和欺负!
云音看他的表情,猜到他可能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心中有些后悔提起这个。
嬴政并不喜欢回想这些往事,他收回思绪,吩咐宫人进来,伺候他漱洗。
云音见他要就寝,想退出去,他却命云音取琴来弹奏一曲。云音很惊奇,听着音乐入睡,他还有这习惯?
嬴政身体疲累,很快就进入了睡梦之中。
云音弹完一首舒缓的乐曲,过了一阵,听到嬴政没有动静,侧身一看,他居然已经睡着了。
云音正想出去,忽然感觉嬴政说了句什么话。她看向他,他双目紧闭,呼吸急促,带着惊恐之色,口里说着:“放开我!不要抓我!”声音越来越大。
云音很惊奇,嬴政是在做噩梦吗?这时,他又喊道:“快放开我!父王,快来接我!”他的表情很痛苦。
云音看到他这个样子,倒是觉得很解气。他一个手握大权、身处高位的人,居然也会噩梦缠身,害怕不已!
他的双手胡乱挥舞,忽然碰到了云音的胳膊,他一把抓住,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死死捏住,捏得云音生疼!云音想甩开他的手,可是他抓得太紧,根本就甩不开。云音感觉,这只手臂,怕是快要被他掐断了!
云音无法,只好想想办法,像哄小孩一样,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口里说:“不怕,不怕,都过去了,不怕。”
他似乎得到了安抚,手上没有那么用力了。云音赶快把手臂挣脱出来。他眼睛半睁开看了她一眼,小声说了几句梦话,又进入了睡眠。
云音心想,她还是赶快走吧,万一他又做恶梦,挺恐怖的!于是轻手轻脚地出了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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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音跟着宁姜熟悉差事,感觉这个职位也不难做。
除非宫里有重大的庆典,她们需要辅助申世妇做筹备,会比较忙;其它的时间事情不多,只要细心谨慎,其实还是很轻松的。嬴政不传唤她,她也不用常常去君前伺候。
第二天,用过了午膳,云音有些困,正想找个地方小休一会儿,吴福儿就来了,说大王要见她。
云音又来到秦王寝宫,嬴政才用完了膳,脸上倒是一副和蔼的样子。
他开口问:“怎么样?你做女官还习惯吧?忙不忙?”
云音恭敬地答道:“蒙大王垂问,一切都好,也不算忙。”
嬴政道:“那就好。你不是喜欢有事做吗?既然不忙,寡人给你找点事做。”
云音有点摸不着头脑,他想让自己做什么?
嬴政交代了一下,原来每天送进来的奏章太多,需要有人整理一下,把紧急的先呈给他,普通的可以排在后面处理。他要人手帮他整理奏章。
宫人里面识字的,本来就不多,张公公和赵公公两个人是他的心腹,都粗通文墨,赵公公被派去管理宫中的刑狱,张公公是御前总管也很忙,吴福儿识字,也忙不过来,他干脆把云音也叫来做这个差事。
云音遵命,这差事听起来不难。
他吩咐完,就带着张公公出去了,这个时间,他要去宣室殿召大臣议事。
云音和吴福儿开始整理,奏章确实很多,还有军报不断地送进来,在案头上堆成一座小山。奏章上面写了急报的,就需要先处理;如果没标明的,要打开看两眼,感觉重要的放在前面;剩下的先放在一边。
人一忙起来,时间过得很快。到了下午时分,嬴政回来了,云音先把紧急的奏章呈给他。
他开始埋头处理公文。云音手头上的事情做得差不多了,但他没让自己退出去,也只有先站在那里。也许过一阵子,还会有军报送来。
云音偷眼看嬴政,他在办公事的时候,一副严肃凝重的神态。宫人们一向对他敬若神明、畏如虎豹,在他面前大气也不敢出。云音昨晚发现他做噩梦,又看过他少年落魄的样子,知道他不过是个普通人,也会遭遇困境和心生害怕,对他的畏惧之心减低了一些。
嬴政处理完紧急的奏章,抬起头来。他看到云音在发呆,就问道:“你在想什么?”
云音回过神来,连忙答道:“没想什么。”
嬴政又问:“你昨日晚间,可曾听到我说了什么?”
云音想,嬴政要维持他国君的尊严,可能不希望别人知道他会做噩梦,于是说道:“没有听到。好像大王就是……就是说了一些梦话,说的什么,也听不太清楚。”
嬴政知道自己昨天又做了恶梦。他自从十多岁从赵国回来,一直噩梦缠身,以前的悲惨经历,一直在梦里浮现。后来他亲政了掌握了大权,这种情况好了很多,但有时候还是会发生。
昨天他因为睡前想起了以前的事,又做了恶梦,梦见自己回到了少年时,被绑在两军阵前,赵国的军士想要杀他,他心里很恐惧,挣扎着大喊大叫!这时,有人抚慰了他,这人有着温柔的声音,把他从恐慌中拉了出来。
第二天早晨醒来,他意识到这个人是云音,但发现她已经离开了寝宫。他回想起来,昔日在他不安的时候,云音似乎也安慰过他,他心里对她充满好感。
于是,他把云音叫到跟前,伸出手,摩挲着她的掌心。
云音看他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做着亲热的动作,倒是很不习惯,她看惯了他一副冷着脸的样子。她有些想把手抽出来,又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