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玫再次瞪了二人一眼,摆摆手,算是放过了他们。
两个小道士连忙将东西收拾收拾走了。但地上,难免留下了一些暗绿色的淤泥痕迹。
徐玫又在柳树下坐下了,盯着潭水,微微失神。
“小姐在想什么?”小麦轻声问道。
“我在想,这潭水这么浅,竟然从没有干涸过?”徐玫轻声道。
“江南雨水丰腴,这里若是干了,只怕天下都要大旱了。”小麦道:“再说,这是个潭,不是片池塘呢。水还是有些深的。”
“有道理。”徐玫道。
天热的话,潭水口面积不大,太阳晒干的慢。而只要有点儿细雨,这里就会立即积到足够的水。
但徐玫心中想的是:写《天师传》的那个不知名姓的笔者,他臆想了阳明山的潭水……也是因为他其实并不知道这潭水的底细,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呢?
“小麦。”徐玫站在潭水边许久,还是无法对于这个疑问释怀,干脆吩咐小麦道:“你悄悄地查一查,那本《天师传》,是什么人写的,大概成书在什么时候。”
以徐师为主角的传记有不少,甚至就叫《天师传》的,也有好几个版本,内容侧重,故事情节,以及书籍作者都不同。徐玫知道有几个版本的作者都是哪些大儒,但却不知道那本艳书的底细。
小麦闻言怔了一下,低声应是。
……
徐玫听到太上皇驾崩的消息,选择了回来五柳观,是想要在这里等着夏长渊和莫仁回来的——
若不能从这二人口中听到确定的详实的消息,徐玫心中,总是不踏实。
前世,洪光道长直接将太上皇从紫蓬莱上救出,当场击杀新帝,踏着新帝的热血,将太上皇再次送回了龙椅宝座,复辟成功!
而现在,太上皇却驾崩了。
那么,洪光道长呢?
新帝及周太傅和夏长渊他们一直谋划的是如何围杀洪光道长,尤其是在证明洪光道长有奇书《浮世经》在手的情况下……他们难道舍得放弃洪光道长,而干脆利落地让太上皇驾崩,杜绝了皇权变更的可能?
徐玫还记得,自己向莫仁提出的建议。
她建议莫仁说,围杀洪光道长成功的几率太小太小,不如直接找上太上皇……
她说过这样的话。
然后,不同于前一世,太上皇驾崩了。
这突然让徐玫觉得惶惶不安——
不见到莫仁,问清楚其中内情,她怎么能够心安!
徐玫让人将斑点花送进来,她抱着它厚实皮毛坐在蒲团上,才仿佛有了一些儿依靠。
……
京城。
春雷滚滚,大雨倾盆。
夏长渊站在廊下,背手看着从雨幕之中一步步艰难走过来的莫仁,目光犀利,紧紧抿唇。
“跪下!”夏长渊盯着莫仁,突然低声呵斥道。
莫仁不声不响,跪在了大雨之中。一道电光照亮了天空,他的身体似乎摇晃了一下,才跪直了。
“你去了何处!”夏长渊说话是从未有过的冷厉,道:“你是否不当我是你师父!”
“弟子不敢。”莫仁垂首回道:“弟子谨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那莫仁你告诉我,你这几天去了哪儿,又干了什么!”夏长渊咬牙道。
“潜进大内,混入紫蓬莱,相助太上皇龙奴宾天。”莫仁言语很短,落在夏长渊耳中,犹如春雷滚滚炸响,震的他不禁踉跄,退后了两步,扶着廊柱,指着莫仁,瞪目咬牙道:“你倒是好大的胆子!谁给你这样大的胆子!”
电光之中,夏长渊面色苍白,一看就是受了伤。
莫仁跪在雨水之中,任凭冰冷的雨水昏天黑地地浇下来,略显尖细的少年嗓音却是透过雨幕,传到了夏长渊耳边。
只听莫仁十分冷静地道:“师妹说,我们杀不死洪光道长。事实证明,她说对了。整个鹰卫一千将士,外加一百江湖高手,又加上大内侍卫,还有师父您……摆下了陷阱,洒下了毒药……我们见到了洪光道长,看着他大摇大摆地踏入陷阱,与众人谈笑风生之后,轻描淡写之间就挥手破掉了陷阱围攻!我们这一方的人死伤惨重!”
“您也受了内伤!”莫仁道:“所谓围杀,根本毫无作用!”
夏长渊一手扶着廊柱,一手按住胸口,回想那日情景,忍不住面色再白,咳嗽出声。
“师妹说的对。”莫仁继续道:“洪光道长杀不死,又要救大夏江山的话,那就让太上皇宾天就好了。一样能换回来大夏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安稳!。
☆、249 报仇
一声炸雷陡然响起,刺眼的闪电仿佛就在莫仁头顶绽开!
雨水哗啦啦地淌着,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院子里的青色方砖,唯恐冲洗不净一般。
莫仁跪在雨水之中,浑身遍湿。
正月里北方的气温比南方寒冷太多,刺骨的雨水仿佛能在下一刻就结成冰,将一切冰冻起来。
莫仁的唇角已经乌青。
湿透的衣裤多了太多的重量,沉重无比。
夏长渊沉默一阵,似乎冷静了一些,开口道:“你刚才说,玫儿?你做下的事情,与她有什么关系!”
“与师妹无关。”莫仁道:“弟子只是觉得,师妹都能早早看清楚的事实,我们一味坚持错误的选择,是极其愚蠢的。”
已经清楚地知道了洪光道长的深不可测,失败了一次,居然还要再次策划第二次。不是愚蠢,又是什么。
顿了顿,莫仁又道:“师妹几次来信,命弟子看护师父您的安危。师父您已经受伤,不能再冒险了。”
所以,让他冒险好了。
“再者,弟子也是为了能够亲自报仇。如今得偿所愿,愿领受一切责罚,承担任何后果。”莫仁又道。
这一句话,让夏长渊眼睛眯了起来。
莫仁的身世,他早就知晓了。那一日在临江仙上,莫仁明明白白交代了来历,而夏长渊的确掌握着一种辨别皇室血脉的法子,是以,他立即就确定了莫仁的出身,也就在那时候,决定了收莫仁为弟子,将太平观传至他和徐玫手中。只是后来,徐玫再不合适参与太平观之中,莫仁成了唯一的人选而已。
莫仁是赵姓皇室之人,其祖父乃是与太上皇夺嫡之争失败身亡并且连累家人被流放的兄长,曾经的蜀王。其父被流放巴蜀之南的苗人区域,封号为巴郡王。在莫仁四岁时候,太上皇以“巴郡王勾结苗民图谋不轨”为由,派兵围杀了了巴郡王府。整个郡王府,只逃出了一个莫仁。
而后,便是顺大江而下,一路辗转,才到了阳明山,被徐玫捡到了。
徐夫人更是早就知道了莫仁的身世。甚至后来追杀莫仁的人,也是被徐夫人让人打发掉了,抹去了莫仁的行踪。不然,莫仁一个孩子,能逃出那么远已经是仆人拼命相护,怎么可能在徐家安安稳稳这些年。
“你起来吧。”夏长渊叹息一声,转身回了屋。
事已至此,再追究已经没有意义。再说,一个“报仇”,足以堵上夏长渊的任何追究之语!
莫仁从雨水之中起身,踏上廊下。
雨水顺着他的身体淌下来,瞬间在他脚下聚成了一摊水洼。他没有跨进门。
夏长渊看向他,摆摆手,道:“下去整理一下再过来吧。”
这么冷的天,这么冷的雨水……若是耽误下去,让湿邪入体,就是莫仁习武体魄强健,怕也抵挡不住。
病了,绝不是好事。
“是。”莫仁恭敬行礼,退了下去。
他直接到了厨房,找到春伯要了一桶水,提回房间,沐浴更衣。很快,他收拾干爽,又灌了一碗姜汤,重新回到了堂屋。
昏黄的烛火将夏长渊苍白的面庞晕染成了蜡黄,像是格外疲倦,病了更加厉害了。
“师父,您身体现在如何了?”莫仁关切地道。
“只是一道劲风,就伤了心脉,略动内力就会气血翻涌,无法运功疗伤。”夏长渊示意莫仁坐下,道:“只怕要废上一年半载了。”
洪光道长轻描淡写的一挥手,便已经将他重伤废掉。若是洪光道长愿意,只怕仅仅需要多关注他一点儿,就能轻易要了他的命!
而他们还想继续围杀洪光道长……夏长渊不得不承认莫仁评价很对:实在蠢不可及!
莫仁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夏长渊的情况如此不好,连忙道:“师父,既然如此,我们立即启程回姑苏去吧?到了阳明山,您也能安心养伤。”
京城混杂,且对于夏长渊来说,也十分危险。
夏长渊没有应下也没有不应,摇头道:“莫仁,你是怎么进的大内又怎么行事的,你详细与我说说经过。”
“是。”莫仁坐定,低低道:“弟子那日以鸟雀为目观战,奈何道长行踪太快,鸟雀无灵,也失去了他的行踪。但弟子追到了道长最后现身之处,以灵狐追踪,后来找到一条暗道,直通皇宫大内。”
夏长渊猛然一惊:“竟然有暗道?”
“正是。”莫仁道:“暗道出口就在乌衣巷内一个小院之中,大内出口在冷宫外的一个废旧宫殿中的枯井之中。”
“你继续说。”夏长渊回神,道。
他都知道一条进入皇宫的通道,自然不会以为往皇宫大内的仅那一条通道。洪光道长神通广大,知道一条通道,也正常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