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能趁热打铁的话,不如先放一放。
这些道理,胡不为昨日都与徐惠分析过了。徐惠也听在了心里。此时再听,当然点头认可。
“比起远在京城的胡公子,我更关心惠姐姐。”徐玫笑容突然促狭起来,显得格外意味深长,好奇地道:“惠姐姐好像格外关心那个胡不为?为什么呢?”
徐惠红了耳根,含羞着恼,却是不肯让自己露怯,道:“他好歹是从我们徐氏族学走出去的,算是朋友一场,我自然要关心一下。”
徐立前闻言也向徐惠投来探究的目光。
只是徐惠说话的时候,扬起面孔示意自己十分坦然,反将徐玫道:“没想到我们玫儿小小年纪,心思倒是不少呢。眨眼间就长大变大姑娘了,真是要让人刮目相看呢。”
徐玫道:“男婚女嫁哪里羞耻了?清姐姐都能坦然说自己的打算呢。我若是再过几年,也得好好想一想呢。”
她的神态实在太过天真,真是让人嘲笑她都不合适。
徐惠啐了她一口,道:“你这丫头年纪太小,不知羞呢。”
徐惠也不想将话题再绕着胡不为打转了,以免说的太多,徐玫年纪小说什么都信了,徐立前却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她不想让人发觉到她有些异样的小心思。
于是,借着话音,她将话题引到了徐清身上,又说起徐大老爷徐大夫人徐立明徐雅徐立复几人所作所为,难免有些嘀咕看不上的意思。徐立前就跟着在一边不住的劝解,但徐惠因此又有些恼起来,又指责徐立前“心软太没有脾气”……
……
“惠小姐性子真强。”小麦一边替徐玫揉捏腿上的穴位,一边低声开口道。
“是吧?”徐玫应了一句,道:“难道不是母亲和大兄太心软仁善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徐玫就发现,原来在她身边不怎么起眼的原本只以为是性格沉静的小麦竟然十分聪慧。有些时候,她的观点,能够让徐玫眼前一亮。
所以,徐玫开始使唤她多了起来,也让她在没人的时候,随便多说些话。给她提些建议,开阔一下思路。
朱燕听命行事一丝不苟;朱雀心性简单更倾向于做个贴身护卫护卫徐玫安全;大麦言行活泼能干却又有本事不让人警惕她;新到的小红与人交际十分有一套……只有小麦,不起眼,但却可以充当她的第二个头脑。
“夫人是家主,立前公子将来要做家主……站在高处的人,总不能一直盯着下面一点儿小事就斤斤计较不放。”小麦说话的时候,抬眼悄悄地看徐玫,见徐玫面上并无不悦,继续道:“都是一家人,夫人大度,别的族人才会越发觉得大老爷不堪,会谴责大老爷;反过来,若是夫人真的将大老爷一家整治的凄惨,要被族人谴责的,就要是夫人了。”
徐夫人不与徐大老爷计较,是站在了道义的高处。
“从今往后,就算大老爷再有机会,形势再怎么变化,怕也不会再有人支持大老爷做家主了。”
因为绑架亲侄女儿算计亲妹妹,徐大老爷身上就有了洗脱不掉污点。徐夫人越是不计较不报复,这污点就会越来越深,让人一直都记得;相反,若是徐夫人计较报复了,就等同于她帮着徐大老爷将那污点洗掉了!
“大概吧。”徐玫眯着眼睛看着蓝蓝天上白云悠闲,道:“姐姐是因为吃了亏,才心中放不下。”
徐玫私心想着,若她没能逃走的话,等着徐家换她出来,只怕心里头也会有一道格外糟糕的坎,难以迈过去。
“是。”小麦没有再多说了,继续专心致志地揉起腿来。
白云悠悠,时间刹那而过。
除了粮食没有运到无法兴兵讨伐张贼,新帝元年的整个春天,一直都是蓬勃而欣欣向荣的。
三月底,新科取仕,一共有三百名新科进士跨马戴花,喜报在整个大夏各地不断传颂,鞭炮之中,喜悦也跟着传染了整个大夏。最初的“三大仓”事件之后,官场也似乎平静下来,并没有太大的动荡。
大夏走的很稳。
就算新帝下令整肃军容,从彻查空饷到清退老弱病残,新帝也没有难为那些将士们,前事不究,没有问罪不说,还尽可能地给他们找来了糊口的粮饷。于是,军心渐稳,强盗绿林不得不收敛,大夏的天,仿佛都晴朗了一些。
更重要的是,这一个春天,风调雨顺!北方的小麦和南方的早稻,眼看就要丰收了!
朝廷上下,无数人都露出了由衷的笑脸,好日子的期盼,离的如此之近,像是一伸手,就能够到!
眨眼就是端午。
一年一度的龙舟赛依旧继续,但徐家已经没有几个人会特意去看。
夏长渊和莫仁回到了姑苏。
他们回到五柳观的时候,徐玫正好邀请了徐立前和徐惠在观中小住相陪,权做暮春踏青郊游。
但几个人都没想到的是,胡不为竟然跟着夏长渊一起到了——
他一身青衫,看起来略微清瘦一些,却没有多少失意之感,满身风尘仆仆,像是有什么在他身上沉淀了下来,脱去了青涩,变得成熟稳重。
充满了魅力。
众人相见之时,他的目光从徐玫身上直接略过看向了徐惠,在徐惠面庞上微微停顿,才看向了徐立前,露出了故友重逢的笑意,待徐立前几人见过夏长渊之后,便立即与徐立前抱拳见礼。
“立前既然在,就替我招待一下不为吧。”夏长渊吩咐道:“不为会在观中住上几日,你替他找个住处。”
徐立前忙道:“父亲,儿子现在居住的小院还有净室……您看?”
“你安排吧。”夏长渊依旧风雅清俊,但眉宇之间还是有些疲惫,摆摆手,让徐立前将胡不为带下去了。
徐玫想要留下来问几句,夏长渊却含笑摆手,道:“玫儿让我休息一阵,回头再来叙话。”
徐玫嘟了一下嘴,只好走了。
莫仁跟了出来。
徐立前和徐惠带着胡不为已经谈笑着走出了很远。
徐玫想了想,没有跟过去,直接在夏长渊的小院里找了个地方坐了,见莫仁站在她身边没有离开,徐玫心中十分满意,也不同莫仁客套,直接皱眉道:“那人是怎么回事?”
“我们与他是在回姑苏的路上遇到的。”
小麦端了两盏茶来,莫仁没有坐,却接过了茶水一口饮完了,继续低声道:“当时,他正带着小书童打听往姑苏走的船,竟然直接找到了我们雇的船。师父见是熟人,当然不会拒绝,于是就一道回来了。”
“你和父亲是到南通才雇的船?”徐玫问道。
“不是。”莫仁道:“我们在别的地方雇了船,在南通停下来补给的。”他看向徐玫,道:“胡不为找到了大河饭堂买来的消息。船上的船员都与大河饭堂很熟,下船都是在那里用饭的。”
徐玫有些无语。
她真的不知道该说徐立前将大河饭堂弄的太好太无孔不入了,还是该想些别的:“我还以为,胡不为已经有本事追到父亲你们行踪了呢。想想,去年冬天,他不就与进京的老爷子巧遇同行了,而后住进徐家田庄了?”
这次又是。
他居然要在道观住上几日。
这让徐玫心中不禁警铃大作!她不禁又想起了前世!
她的脸一下子白了白。
莫仁闻言顿了顿,沉吟思索一番,摇摇头,道:“我和师父本身行踪并无详细规划……这应该是个意外。”
“但若是从北方之地返回姑苏,南通是不是一个十有**会经过停留的地点?”徐玫皱眉道:“你没有打听过,他在南通滞留多久了?”
☆、209 巧合
胡不为完全可以等在夏长渊回来的必经之路上。
莫仁闻言怔了一下,而后摇头道:“听他自己说,是在南通等了三日,也没有找到合适船只回姑苏的。若非遇上我们,怕也不会再耽误,要随便选一艘船,辗转回来了。具体如何,我并没有打听。”
他心头有些后悔:明知徐玫格外看重此人,他应该更加细心些才是。
有一瞬间,莫仁不禁思索为什么徐玫会格外关注胡不为……但立即,他就将这思索给放下了。
徐玫不禁有些出神。
莫仁站在一边等待了一会儿,轻声道:“他科举不成,总要回乡。”
徐玫抬起头:“那莫仁你知道不知道,他考场上病倒,到底是不是意外?”
莫仁抿了一下唇,低声道:“是我让人耍了一些小手段,在他的饮食上下了些功夫,让他无法安心应试的。我也没想到,他竟然得了腹症,倒在了考场上。”
他只是想要让他跑肚子。又不敢吃他带进去的干粮,饥肠辘辘地挨饿。
——挨饿的滋味,绝不是从未挨过饿的人,能够想象出来的。几日不吃不喝,再好的人也要倒下了,更别谈还要做题!
莫仁想要给胡不为一个教训。
他觉得,徐玫一定会很喜欢这种“教训”!
但腹症突发,偏又御医在场,立即救了人……这也是莫仁没有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
他能想到的,最多是他的小手段不起作用,胡不为依旧顺利地考完罢了。哪里会想到,竟有这种戏剧性的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