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肯定能放心了!”
徐惠抿了一下唇,瞪了徐玫一眼,不高兴地道:“你一个小丫头,操心这些做什么?咋咋忽忽的,别给我胡乱嚼舌头!”看着徐玫丝毫不怕似笑非笑的目光,徐惠心头一阵恼火,咬牙道:“谁说我改主意了!说了不嫁,就是不嫁!”
☆、201 灼灼
话才出口,心头便是一阵难受,生出了后悔来。
但很快,徐惠甩了甩头,将这一丝后悔从头脑之中甩开,瞪了徐玫一眼,不想再听她问这个问题,再次挑帘,看向窗外。
那一树明艳的粉色桃花林,开的多像是红梅。
徐惠仿佛清楚地在桃花林中看到了一个青衫少年手捧书卷,读的入神。他抬起头,看向她露出一个微笑。徐惠用力地眨了一眼眼睛,却发现桃花林中一片空寂。那分外明亮的,是阳光而不是雪光。
怎么会有那个人。
此时,想必他正在与全天下的士子一起,高谈阔论,吟诗做歌呢吧。
我这是怎么了……徐惠心头一阵惊慌,又甩了甩头发,咬住了红唇,装作若无其事,不敢转头。
她能够感觉到,徐玫那探究的、好奇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脸上!如同被火焰炙考过的头发丝不断地拂,又痛又痒!
这个鬼丫头……徐惠长长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剧烈跳动的心脏,放下帘子,倒了一盅茶,平静地啜饮起来。
她才不想要嫁人,像李氏那样活在内宅的一片天地里。
她将来,是要像母亲一般的。
母亲和父亲……父亲也是个文人呢。徐惠捏着茶盅,恍然又出神。
徐玫含着浅浅的笑意,收回了目光,支起面颊,没有再看徐惠。
果然,似乎有什么已经发生了啊……徐玫心中轻轻叹息一声。
……
桃花灼灼,恨不能如同独占了春光似的,暂放的格外热烈。
徐玫站在桃树下,拂去信纸上沾上来的一瓣桃花,不禁轻轻哀叹一声。
信是莫仁写来的。
信上说,夏长渊将带他深入山东走一趟,归期难定,让她“勿念”云云。
徐玫此刻对花轻愁,当然不是因为“念”他。
她在想:父亲怕已经完全打消了让她接手太平观的意思了吧……说到底,还是因为她是个娇娇的小姑娘么?
其实,又哪里有太多现成的东西让她接手。
赫赫有名的徐夫人,是因为一手组建了船队,不是靠着谁的栽培照顾,才牢牢把握住了话语权和主动权!
只可惜,她并没有自己母亲一般的智慧和格局。
徐玫长吁短叹,很是惆怅。
徐立前远远走过来,见她一脸忧伤,不禁问道:“不是知道父亲平安的消息了么?怎么依旧很不高兴的样子?”
“反正不太高兴。”徐玫摸了摸跑到她脚边玩耍的斑点花,问徐立前道:“大兄今天不忙吗?娘亲交代下的事情忙完了?”
徐家放话捐钱捐粮,都是需要运出去的。
尤其是粮食。这些年大夏缺粮缺的厉害,徐家需要急急从海外各国购买调转,才能凑够百万石的数量。
“差不多了。”徐立前面容轻松,似乎事情办的颇为顺利。他开口道:“前阵子母亲邀请的几家大粮商已经到了姑苏,今天母亲带着我去见了他们……妹妹,你是没见到,分明都是了不得的大商家,就算是眼下徐家有求他们,他们也都十分客气,有几家算准了徐家是要粮食的,竟然直接说已经准备好了,只需要徐家出车船装载回来……价格给的也十分低,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当然了,母亲还是按了市面上相等的价格算的,没有占了这个便宜。”徐立前隐隐透出兴奋之色:“之后我才慢慢明白,这些在各国周转的大粮商,其实更依赖我们徐家。没有徐家船队、没有徐家招牌,茫茫大海,他们根本寸步难行!而且,大海上匪盗比陆地更为猖獗,只有徐家船队拥有足够的实力震慑海盗,确保人货平安!”
“离了徐家,他们怕要被吞的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了!”
“原来,徐家做的是货运的生意啊。”徐玫也有些惊讶,道:“我还以为,徐家主要是靠贩卖各国稀罕物赚钱呢。去年端午的时候,不是还贩卖过沙瓜吗?”
“我从前也以为,徐家做的低买高卖的生意。”徐立前十分感慨,道:“今日才知道,徐家能在海上立足的根本,是在于那几百艘海船。这些海船,多半还是接受商家的雇佣,我们收取雇佣费和保护费,同陆地上的镖局车马行的性质差不多。而像贩卖沙瓜水果、贩卖香料钟表稀罕物这样的行径,更多都是徐家族人私人所为,也是要交一笔船只费用的。真正母亲主持贩卖的,是将江南的丝绸茶叶瓷器这些物产运到了外面去……”
说到这里,回想起自己少年不懂世故时候对自己母亲的种种误解,徐立前不禁觉得格外羞愧。他感慨道:“玫儿,今日我才知道,从前我是多不孝多混账,任凭想当然蒙蔽了眼睛,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实在蠢不可及。”
“啊?”徐玫随口应了一声,对面徐立前一脸想要忏悔的表情,一时间没有想好要说什么。
徐立前继续道:“我以为那被抬高的粮价肯定也有徐家的一份功,却不知道徐家其实根本不做粮食生意!更看不到,其实全天下都缺粮,买无可买,粮价凭什么不贵!”
人人都要吃,而吃的就那么几口!没有道理不贵!
“我只看到徐家运进来的珍奇稀罕物能卖来数倍的暴利,却没想过,那些稀罕物根本与普通百姓的生活毫无关系!反而是徐家愿意收购的桑麻丝绸茶叶等等等等,给了无数人家一条活路!”
“母亲她不是不希望大夏兴盛不是不希望百姓安居……”徐立前像是有太多的感慨不吐不快似的,道:“只是从前,徐家即便向朝廷拿出钱财送去,也难有几文是花在百姓身上的!”
但新帝登基,徐夫人看到了希望,毫不迟疑地准备送上了一笔粮食银钱。
“而眼下,正像说有人说的那样……”徐立前轻叹道:“若是这个大夏朝需要靠一个商家来养着才能活下去……那还不如亡了算了!”
终于,徐立前成长了,成熟了。
徐玫仿佛看到心头那个麻木颓丧的徐立前的影像就此消散,再不复存在。
☆、202 悠闲
面对侃侃而谈的少年,徐玫需要做的,只要聆听就好了。
徐玫双眼亮晶晶地看向徐立前,仿佛对徐立前都格外的震惊好奇一般,时不时应了一声,让徐立前能够继续讲下去。
但徐立前还是察觉了自己的失态。
他生出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随即道:“总之,百万石粮食,很快就会运至南通码头了。”
“南通码头?”徐玫有些诧异。
“是啊,就是南通码头。”徐立前道:“南通是南北水陆的枢纽,有个官仓叫做安南仓。高大人又是新帝的心腹之臣,这些年虽然安南仓也没有存到粮食,但那实在是年成不好的缘故,而不是因为当地官吏贪婪。粮食运到安南仓交接之后,再如何分配,分配之后如何运走,就不是徐家所能涉及的了。”
“大约也因为,南通有个大河饭堂的缘故?”徐玫俏皮地道。
徐立前有些不好意思,道:“之前是我太过混账,眼下明白过来,就想着能多帮母亲一些,就多帮母亲一些。”
能周转的地点不少。
但南通怎么也算是他的打下来的地盘。
就像一个小孩子,有了什么成绩,总是想着要展示给长辈看,渴望被长辈赞赏的。
“我猜,母亲今天肯定很高兴。”徐玫目光流转,笑着道:“一会儿我的过去请安去,说不定母亲一高兴,就能漏点儿好东西给我呢。”
“呵呵。”徐立前觉得徐玫说的有趣,笑了起来,随口问道:“玫儿你是缺钱用么?最近母亲拨给我一笔银子,我还没有想到用处。玫儿要用,就拿去。”
他已经准备尽心尽力向徐夫人学习,将来好接管徐夫人留下的产业了。所以,他已经没有必要再攒什么私产,要用银子的地方,还真的不一定有。
徐玫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要你的。”
她笑着将自己在那次被抓脱离之时与那个守卫衡山做的约定讲了讲,道:“……我当时想,若是母亲不肯答应的话,我自己凑出银子呢。然后发现自己其实没有什么银子……所以呢,打那以后,就算母亲深明大义不用我劝也打算出钱出粮了,我还是情不自禁地盘算着,自己有了多少银子。”
“多攒一些,还是好的,是不是?”徐玫轻笑出声。
“那是自然。”徐立前摸了摸徐玫的脑袋,道:“别不要我的。我反正用不到,就当是存在你那里吧。回头,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徐玫“哦”了一声。她站的有些累了,抓了徐立前找到一个长椅坐下来,好奇地道:“那大兄,你在南通打下的基业,难道就不要了么?”
“那算是什么基业。”徐立前笑着摇头,道:“大河饭堂是我从无到有一点一点打拼出来的,怎么舍得不要了。只是会交给几个属下而已。”
似乎不过是一夜之间,徐立前就成长到了让人难以相信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