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夫人和徐立前以及徐玫在此守了一阵时间之后,京城分会的三个主事人赶了过来。他们在灵前叩头上香之后,就被徐夫人唤了出去,汇报事物,聆听交代。徐立前一同过去了。
至于徐玫,徐夫人和徐立前临离开之后,言明说,她年纪小,守不了整夜,让她先回去休息两个时辰,后半夜再过来。因为灵前不能没人,所以此时要让徐惠先守一阵,然后再休息一阵。
胡不为此前已经祭拜过了。
此时寻了这种时候,又再来了一趟,显然是想要与徐惠说几句话。
他恭恭敬敬地上完了香,徐惠并立答谢。
“惠儿妹妹节哀。”胡不为轻声道。
“多谢世兄关怀。”徐惠轻轻摇头,清冷的面容上,并没有太过深沉的悲恸之色,只是有一些浅浅的哀伤。
她幼时与老爷子并不亲近,一年难以见到几回,一次说不了三句话。这几年她刻意走近老爷子身边,不久前更是以侍奉的名义跟随他一路进京,相处的时候多了,但依旧没有培养出多少至亲之情来。
老爷子一直更加关照徐大老爷一家。
属于他的私产,早就有大部分给了徐立明经营着。就在年前他们出发之情,老爷子也特意招过徐立复,将一个大好的粮食铺子给了他经营,名曰“练手”。
跟在老爷子身边这么久了,徐惠也能看的明白。老爷子从来不提徐大老爷,却最是挂念;他眼中的孙辈,当然就是徐大老爷所出的几人,尤其是两个徐立明和徐立复两个孙子。就算他有些不喜欢徐立明沉闷谨慎的性子,也将多半私产都给了他,就算徐立复多次不理解他的道理不耐烦地反驳了他,他也只是忧心,从未气氛过。
徐惠轻声道:“母亲已经决定,明日我们一家人扶棺归乡,就此与世兄告别……不知世兄有何打算没有?我一直来不及问,那日世兄受了伤,不知可还有碍?”她补充道:“母亲那里有许多功用上佳的药丸,其中疗伤圣药不少,若是世兄需要,一定要尽管开口才是。”
“那些人并不为伤人而来,我其实并没有受什么伤。不过,还是要多谢惠儿妹妹关心。”胡不为轻声道:“至于其他,如今已经开春,我也该正式进京,报名准备春闱了。”
“听说这时候会有许多士子一起交流,场面十分热闹,世兄的确该是扬名之时了。”徐惠道。
这个田庄的主人才故去,已经不合适做留人待客之所了。
“不知世兄可有居所?”徐惠道:“若是世兄需要帮助,只管去徐家分会吩咐一声便是。”
“恩,若是需要,我会的。”胡不为答应下来。
这个回答,让徐惠很满意。
烛影摇动,满室安静,两个人并肩站在堂前,一时之间,都沉默了。
还是徐惠先开了口,轻声解释道:“玫儿和我先后遭人冒犯,大伯父在其中出了一些力。”顿了顿,她又道:“那****被人滚在披风之中直接带走后,被关在了一个宽大的帐篷里面。有两个女子贴身看守,我寻不着机会抗争。过了两夜之后,那两位女子再将我裹了严密地送出去,睁眼后就到了周太傅府上。”
“后来我才知道,看守我的地方,是鹰卫大营。”
“我落在了周府小姐的闺房之中,被那个周汐儿热情地招待了半日,而后就与她一同乘车出府,到了徐家分会。”徐惠继续说道:“周汐儿说,她与我在这田庄附近遇见了,一见如故,请示了老爷子,得到准许之后,我随即跟着她到京城周府小住为客。又邀好了,上元节一同赏灯。”
徐惠站在徐老爷子的棺椁前,心中不禁想:周汐儿如此编排,是周府已经将其中细节安排好了呢,还是根本随口一说,就让徐家不得不按照她说的去善后补救?
周家是笃定,徐家是必须要跟着他们一样说法吧?
徐惠只见过了周汐儿,没有见到周太傅,也不知道,做出这一番安排的,是不是那个公认的具有经世济国之能的周太傅?那么一个大人物,做出这样的安排,又打算着怎样的主意?
一时间,徐惠思绪涣散开来。
“你此时平安无事就好。”胡不为言语十分真诚欣喜。
但不知为何,徐惠竟然从他的欣喜之中,听到了一丝别样的“放松后怕”之意。
那些人胆敢伤她一根汗毛!
他是因为什么而放松!又在后怕什么!
难道他以为,她被落入了那几个白衣男子手中,几日几夜过去,怕会受到某种伤害不成!
某种伤害……
徐惠满腔鲜血突然涌上了脸,握紧了拳头,暗自紧紧咬牙。
“就算知道惠儿妹妹必然会平安无事……”胡不为转头,看向徐惠,低声道:“在没有亲眼看到惠儿妹妹之前,我总无法放心。”他轻声道:“如今惠儿你平安归来,我心空灵,再无挂念。”
☆、195 上路
徐惠抬起头,迎向胡不为的目光。
在明亮的微微摇曳的烛火之下,他的眼眸真诚清澈,闪动着点点光芒,就如同夜空下满天星辰一般。
徐惠双颊越发滚烫,拳头更加握紧,银牙依旧紧紧咬着。只是,同样的表现,在悄然之间,已经变了一种滋味。
良久,她垂下双眸,道:“惠儿谨祝世兄此去金榜高中,一展宏图。”
“承惠儿吉言。”胡不为轻声道:“冬夜寒冷,惠儿务必多多保重。”说罢,他再次向徐老爷子的棺椁行了一礼,退后几步,看了徐惠一眼,无语别过,离开了灵堂。
徐惠站在堂中许久,才重新回到灵前蒲团跪下,抓了一把纸钱洒进铜盆,看着那就要熄灭的盆火立即又蓬勃燃了起来,默然垂首,再次陷入了沉思一般。
……
徐玫是在三色将明,所有人准备好动身的时候,才知道莫仁暂时要继续留在京城的。
“父亲还没有出现,的确得留个人接应。”徐玫怔了一下,便接受了这个安排,不禁嘀咕道:“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在干什么?真的被困住了吗?”
莫仁不知道,也就不能回答。
片刻之后,他开口道:“不知师妹可有其他什么消息需要我留意吗?”
徐玫先是摇摇头,而是又点点头,道:“总之,莫仁师兄,之前父亲也答应过了,京里有什么大消息的话,都要告诉我一声。另外,师兄你替我多多留意一下胡不为……好像徐家一有什么事情的时候,他都在场一样。”
“我明白的。”莫仁答应下来。
其他也就没有什么好交代的了。
老爷子过世,对徐大老爷的打击非常大。不论如何,他肯定是要扶灵的,必须要跟着回姑苏。此时,他病的有些重,躺在床上,浑浑噩噩,不能起身。
不过,徐家自有宽大的马车安置他。
徐清连续遭受打击,人却显得坚毅多了,并没有哭哭啼啼的。只是,她不是伺候在徐大老爷床前尽孝,就是跪在老爷子灵前守灵,很少休息时候,人一夜之间就消瘦了许多。
“流苏,你看好她。”临上马车之前,徐夫人唤过徐清,一个掌刀拍在她的脖子上,待徐清应声软倒,徐夫人冷淡地吩咐流苏道。
流苏搀扶住徐清,恭敬应下。
徐玫跟着流苏,看着她将徐清安置在宽大的马车里睡下了,又吩咐了流苏几句,才下了车。
这个时候,徐夫人和徐惠已经上了马车。
“夫人请小姐过去。”宝瓶道。
徐玫点点头。
到了徐夫人乘坐的马车上,她恭敬地向徐夫人行礼问安。又见过了徐立前和徐惠。
“坐好吧。”徐夫人淡淡地道。
徐玫才坐安稳了,宝瓶就退出了车厢。随即,马车便开始缓缓行驶起来。
“一个新年前后,发生了不少事。都说说吧。”徐夫人轻声道:“立前,你先开始吧。”
徐立前面上的悲伤之色,是他们这四人之中,最多的。在徐立前眼中,老爷子始终都是大夏的忠诚之士,这是这一点,就让他十分钦佩,更何况,是祖孙血脉。
“回母亲,孙儿不明白,祖父为何要一心寻死?”徐立前眼中红红的,十分想不通这一点。他看了徐夫人一眼,又垂下双目,低声道:“祖父似乎对母亲格外误会一般。”
按理说,不该如此的。
“他一直想要让我将家主之位让给你们大伯。连带着的,是徐家所有的产业人脉,所有这一切,都给你们大伯,而不是掌握在我一个女子手上。”徐夫人面容仿佛又冷了一些,淡淡地道:“我一个女人,只要安安静静地守在老宅,做做针线就好了。实在不该贪恋什么权柄地位。最好,我连一枚铜板都不要有……因为,家族一定供养我们锦衣玉食,万事不愁。”
徐立前几个人都愣住了。
这世上,原本就是男尊而女卑。
的确,女子没有几个有出息有本事的,一辈子全是靠着父兄过活。一个家族,更是重男轻女,因为男子才是家族血脉的延续,女儿总是要嫁出去,成为别人家的人。
没有儿子。那就是绝户了。
更有话说,若是没有儿子,只有女儿,这偌大的家产,都会改了姓,将来祖宗灵前,会落到无人祭祀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