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苏黎冷冷道,“杀了你,她的病,不医也会好!”
话音刚落,他手中剑已猛地朝着苏墨刺去,电光火石之间,却突然听闻“啪”的声音,竟是有人破窗而入!
“锵”的一声,来人的剑与苏黎相接,苏黎只来得及瞧见来人轻纱遮面,身形似女子,一时不妨,便已经被她一剑隔开。
此女,竟是难得的高手。
苏黎回过神来,待要再战,却见那女子已经搀了苏墨,以极快的速度越窗而出,消失于夜色之中。
“海棠!”暗夜陋巷之中,只闻男子一声低唤,随后,原本匆匆的脚步蓦然停住。
海棠揭下面纱,搀住苏墨:“王爷?”
苏墨摆摆手,站直了身子:“我没有大碍,只是——”
“王爷是担心宋姑娘?”海棠道,“放心,我先前赶来的时候,正好见着她身边那侍女,唤作绿荷还是什么的,也匆匆往那别院赶呢,不过落在我身后,这会子,也应该到了。”
苏墨这才微微舒出一口气,倚到一旁的墙上,微喘道:“你身上可带着金创药?”
“咦?”海棠微微疑惑了一声,“王爷先前不是说没有大碍么?”
苏墨在痛中低低笑了一声:“罢,当我未曾问过。”
海棠这才叹了一声,道:“这世间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哪还能当没有发生过?”
话音刚落,她已自腰间取出金创药来,借着月色为苏墨敷于伤处:“止血要紧,王爷先且忍耐片刻,待回去了再清洗伤口,重新上药。”
苏墨淡淡应了一声,便再没有多说什么。
果如海棠所言,片刻之后,绿荷赶到了小院,那堂屋之中,却已经是一片漆黑。
她匆匆进门,点亮了桌上的蜡烛,却惊骇的看见锦瑟躺在一滩血迹旁,而苏黎,竟然就蹲在她身旁,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的脸。
*
锦瑟醒来时,绿荷的脸色是极差的,甚至比她的脸色还要差。
锦瑟朝她笑了笑:“你怎么了?”
绿荷上前坐在了她身边,伸手抚上她的身子:“可觉得哪里痛?我要听实话。”
锦瑟闭上眼睛感觉了一番,这才微微摇了摇头:“不痛,哪里都不痛。”
“既然如此,那我们明日就启程,离开这里。”绿荷果断决定道。
锦瑟一顿,忽而记起昨夜,想起苏黎对她说的那两句话,心头忍不住泛起苦涩,连带着脸上的笑也微微苦了起来:“也好。”
绿荷见她的模样,终于还是不忍心,缓缓将她拥进了怀中。
锦瑟靠着他的肩膀,低声道:“他说,我是怜悯他……他不知道,我才是需要他怜悯的那一个……”
“没事了。”绿荷抚着她的头,“离开之后,一切都会好的。”
宁王府。
苏黎一夜大醉,早晨起来只觉得头痛,早朝也没去,端了一杯浓浓的热茶站在檐下,望着檐下一只笼子里养着的斑斓雀鸟出神。
小杜快步从外而入,见了他,忙的上前来:“王爷,宋姑娘走了。”
苏黎闻言似是一怔,片刻之后,忽而将手中的热茶都倾倒于那个鸟笼之中,冷声道:“走就走罢。”
雀鸟在鸟笼之中扑腾着躲避滚烫的茶水,却因被囚笼中,根本无力挣脱。
正如他,虽然拼尽全力想要靠近,却被万水千山所阻隔。更何况,他的生生母后,还是她的杀父仇人。
苏黎缓缓捏紧了手中的空杯。
小杜却在此时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来:“奴才在小院中发现了这个。”
苏黎眉心一动,无意识的接过来展开,待看清上面的那句话时,却再度怔住。
笺纸上,是她纤柔的笔迹,只写了一句话。
三年约,妾不违,君莫忘。
原乡(一)
三个月后。
清越西南境,群山连绵起伏,巍峨高雄,郁郁的苍翠之巅,云雾缭绕,似有万千秘密隐藏其间。
这里,便是从前那依族人群居生活之地媲。
群山入口处,高高立着一块残破不堪的牌子,上书“禁地”二字丫。
锦瑟伸手推了推那遍布疮痍的高杆,便只听得“吱呀”一声,紧接着那牌子竟然颤颤巍巍的就倒了下来。
“躲开!”绿荷忙的拉着她闪到了一旁,两个人眼睁睁看着那牌子倒地,立刻摔得四分五裂,可叹竟还未碎成粉末。
锦瑟忽然笑了起来:“谁想出的主意,立这么个破牌子在这里,还禁地,拦得住谁?”
绿荷道:“离这里几里外就有一个小镇,可是这个牌子却在此处立了这么久也未被人破坏,可见对这附近的人还是有震慑力的。”
锦瑟上前拾了一块牌子的碎片瞧了瞧,方才应道:“想必最初青越的确是派了人在这里把守,不准外人擅入此境,可如今已经过去二十多年,偏居一隅的那依族也快被世人忘记了?”
更何况,当今皇帝苏然,锦瑟虽知道此人心思深不可测,却总觉得他不会在已覆灭的那依族身上费什么心思。至于他的心思都费在哪里,大约只有他自己知道。
锦瑟提裙便要进山,绿荷却拉住了她:“这片山这么大,又荒废了二十多年,就我们两人进去,找不找得到那依族居住地不说,只怕连旧时路都找不到。还是先回那小镇上,寻得一两人同行,备足干粮再进山。”
锦瑟恋恋不舍的又看了那片高山几眼,这才拉了绿荷的手转身往回走,一面按捺不住的欣喜道:“绿荷,你知道么,走到此地,我总觉得,娘亲一定会保佑我的。”
绿荷顿了顿,道:“你对夫人,还有多少印象?”
锦瑟摇了摇头:“没有多少印象了,只隐约记得一些很淡的情形,可是娘亲的模样,我是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不过我猜姐姐应该生得像娘亲,所以娘亲也一定是很美的。”
绿荷笑了一声:“是啊,想来夫人是不会像你这个模样的。”
锦瑟大怒,扑上去拧她的脸。
附近小镇上的人果然对山中那片禁地万分忌惮,讳莫如深。锦瑟费尽力气,才终于打听到原来在十几年前,那片禁地仍然是有人把守的,但凡靠近那片禁地的人,全都被毫不留情的弑杀,无一幸免。以至于到了十年后的如今,当地人仍然心有余悸,不敢靠近那片大山。
原本就是已经覆灭了万千生灵的地方,又平添这么多杀戮,倒确实是令人胆寒的。
锦瑟和绿荷又在小镇上呆了两日,也没有找到一个人愿意陪她们进山。而且镇上人看她们的眼光也越来越防备,几乎要将她们当做外敌赶出小镇了。
至第三日,锦瑟终于按捺不住,准备只与绿荷两人进山。
不料刚刚走出借宿的人家,迎面便见到几匹骏马飞驰而来,竟在她们面前停住。马背上的人翻身而下,齐齐低身行礼:“小人等见过姑娘。”
锦瑟见这四人个个英武,心下不由得一滞:“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那人答道:“小人唤作贺英,隶属宁王麾下惠军,我四人是宁王派来保护姑娘的。”
闻言,锦瑟微微一怔。虽说苏黎情绪一向反复,然而锦瑟先前听绿荷讲述那日她昏迷后的情形,只觉得苏黎此次是果真动了气,绝不会轻易回头,却没想到真么快,他又派了人来保护她。
绿荷在旁边冷笑了一声,道:“宁王可真是有心了。不过你们既是宁王麾下,只怕跟你们的主子一个德性,到时候做出什么见死不救的事情来,还不如我们自己进山!”
贺英神情不变,道:“小人等负命前来,便定当不辱使命。”
绿荷还想说什么,锦瑟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口:“进山要紧啊,就让他们为我们开路好了。”语罢,她才看向贺英四人,道:“你们都起来。”
贺英等人这才起身,却见贺英又从包袱中取出取出一物来,递与锦瑟:“王爷交待,此物一定要交到姑娘手中。”
锦瑟接了过来,将外面的锦盒打开,待看见里面所放的物件时,心头蓦地一震。
那是她当初惊悉母亲是那依族人后竭力想要寻回的东西,正是她那记忆残缺的幼时之中,娘亲曾亲自教习于她的那依文书。
怎么会在苏黎那里?锦瑟几乎不敢相信,将那泛黄的书页翻了翻,在触及母亲亲笔写下的每一个字时,终究忍不住泪湿了眼眶。
不欲被陌生人看去自己的脆弱,锦瑟转身伏于绿荷肩头,轻泣道:“绿荷,你看,我就说了,娘亲会保佑我的……”
进山的道路自然坎坷难行,然而有了贺英四人在前方开道,锦瑟和绿荷其实走得还算容易。贺英是有备而来的,身上竟然还带了不知从哪儿搜罗来的二十多年前的地图,一路朝着上面所指示的那依族聚居的方向寻去。
一行人在山中足足走了五日,眼前终于出现了一方平坦宽阔的地段,却叫所有人的顿住。
那是一大片废墟,房屋瓦舍,无一完好,断壁残垣之间,依稀还看见的多年前被焚烧的痕迹。
这是一片浇注了无数那依人鲜血的土地,这里,也许埋葬了她无数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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