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药庐一忙就忙到晌午,锦瑟好不容易能喘口气,拣了个馒头,就着茶水填肚子时,庐中光线忽然一黯,有男子高大的身影掀帘而入。
久未露面的陆离一见锦瑟就连连惊叫起来:“娘子,月余不见,你怎么憔悴成这般模样?外头那些人都吃上了米饭,你怎的还是啃这糙面馒头?”
“这馒头还剩着,我便随意拣了吃,能填饱肚子就成。”锦瑟骤然见到他,并没有什么重逢的惊喜,吃完馒头之后懒懒解释了一句,这才将他打量了一番,发现他竟还是一个月前玉面英姿,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不由得挑了挑眉。
陆离似乎很是嫌弃她这样的不讲究,抱怨道:“这药庐里全是苦药味,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呆下来的。”语罢,拉起她的手来打量,便又嫌弃了一番:“熬药熏得手都黄了,你还挺自得其乐。”
“你不在的时候,我更乐呢。”锦瑟收回手,毫不客气地回道。
“真是没良心啊。”陆离顷刻间便又是一副西子捧心之状,“亏我昨夜见你那间屋子坍塌,只以为你被埋在里面,当下恨不得将那间屋子都给掀了,将你救出,你却这般对我!”
锦瑟嘴角微微一抽,不知为何,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苏墨负伤的手,只淡淡应了一声:“是么?”
陆离微微冷哼了一声,道:“不过好在我冷静,很快便析出你应该不在里头,不然呐……”他顿了顿,别有深意的望着锦瑟:“摄政王的手,只怕已经废了。”
锦瑟蓦地朝他勾了勾唇角,满不在乎地道:“嗯。”
陆离还要说什么,锦瑟已经不耐烦地推搡着他往外走:“我又要熬药了,你不是嫌弃这个味道么?快些走,别在这里啰嗦,耽误我工夫。”
当天夜里,锦瑟并没有离开药庐。她住的那间屋子既然已经塌了,那还不若就在这药庐之中安顿,倒也省去许多麻烦。
第二天,裴一卿忽然遣了人来,接手了锦瑟熬药的任务,一时闲下来,锦瑟反倒有些不习惯,在药庐中守了片刻,索性走进大屋,陪那些尚未痊愈的孩子玩耍。
那些孩子皆由她照顾,又时常在她那里讨到一些零嘴,故而都对锦瑟喜欢得不得了,再加上她各种玩乐法子层出不穷,逗得那些孩子很是开怀。
苏墨带着几个官员走进这间大屋时,锦瑟正带着几个孩子比赛抓石子,其中一个孩子输了,很是不服气,朝着锦瑟嘟了嘟嘴,锦瑟看他一眼,忽然回了他一个大大的鬼脸,滑稽极了,几个孩子顿时都哄笑起来。
苏墨身后的几个官员亦都忍俊不禁,发出一阵短促的笑声。
锦瑟蓦然回头,见到门口站着的那几人,立刻便微微红了脸,迅速收拾起石子,将几个孩子送回自己的铺位。
苏墨等人前来既为探视,也是安抚,关怀问了众人的病情,又在屋中呆了片刻,便又各自有事情忙,待要离去之时,苏墨却忽然顿住了脚步。
锦瑟正呆在屋中最里头的角落,跟一个孩子说话,那孩子缠着锦瑟要她带自己出去玩,锦瑟想了许多的招,都没能将她安抚下来。
身后蓦地传来一人的脚步声,锦瑟身子微微一僵,愈发低下头来安抚那女孩,刚刚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她的头,却在半空之中被人握了去。
锦瑟手心冰凉,苏墨将她握得很紧,微笑了对那女孩道:“锦瑟姐姐很累了,需要休息。你好好养病,明日我让人做了木马,送来给你玩。”
“真的?”小姑娘几乎立刻就被吸引了,睁着亮晶晶的眼眸看着他。
苏墨伸出另一只手的小指来,那女孩欢天喜地地与他打了钩钩,这才肯放锦瑟离去。
而屋中的官员和其他村民,见苏墨握着锦瑟的手没有再松开,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多看,不懂事的小孩子们却纷纷拍手起哄,暧昧地笑。
锦瑟微微咬了唇,一直随着苏墨走到外面,才低低说了一句:“放手。”
苏墨却置若罔闻,仍旧握紧她往前走。
锦瑟刚想用力挣开他,目光却忽然触及他手上那些大大小小,尚未愈合的伤口,身子便禁不住微微一僵。
她怔忡的片刻,苏墨忽然顿住了脚步,转身看着她。
他神情依旧很淡,却还是紧握着她的手:“锦瑟,海棠临死前,有没有说过什么?”
她立刻变了脸色,下一瞬,便移开了目光。
苏墨伸手扣住她下巴,逼着她与自己相视,循循善诱一般:“告诉我,海棠临死前,说了什么?”
锦瑟被迫看着他眼眸之中的一汪深邃,心头忽然涌起莫名的难过。
明明她就笃定自己不欠他什么,为何,海棠最在意的人非要是他?
与他之间的恩怨纠葛已经够多了,从前她尚可勉力将那些纷乱的纠葛划分清楚,可是,自海棠死后,所有的一切忽然又都乱了套。
锦瑟前所未有的恨起自己来。
*
三个月后,京都青州。
江、汰二省救灾之事终于大局已定,苏墨携一众官员班师回朝,竟得太后携幼帝亲自出城相迎,一时间,东城门成了京中重地。
“摄政王忠君爱民,为青越朝廷,为天下苍生不辞辛劳,鞠躬尽瘁,终将一场大祸化为无形,哀家在此代天下百姓,向摄政王说声多谢。”
季太后坐于銮驾之中,率满朝文武候于城门口,又在文物百官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虽未下车相迎,却已然给了苏墨最大的尊崇,文物百官皆纷纷下跪:“摄政王忠君爱民,青越朝廷之福,天下苍生之福!”
何妨惜清欢(六)
“好一场大戏。”苏墨身后的一匹马上,锦瑟作男装打扮,见此情形,忽然偏了头,对旁边的陆离道。
陆离一副大惊之状,看了看前方的苏墨,对锦瑟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丫。
苏墨自然是听见了,也不回头,自顾自翻身下马,刚刚落地,太后马车銮车之中,忽然就溜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一面朝苏墨奔过来,一面欢喜地大喊:“二叔!”
小皇帝飞快地扑进苏墨怀中,被苏墨高举过头顶,欢畅的大笑起来。
锦瑟却在此时接到陆离惊诧的眼神:“那个是小皇帝?媲”
锦瑟知道他在惊诧什么,弯起了唇角:“是啊,是不是跟摄政王生得很像?”
陆离眉心微微一拧,只觉得她今日有些不同:“仗着他宠你,便果真什么话都敢乱说!”
宠她么?锦瑟看了苏墨的背影一眼,又迅速别过了头。
这几个月来,苏墨对她的态度仍然不冷不热,仿佛依旧放不开海棠的死,然而锦瑟心头却隐隐生出别的感觉来。若然苏墨当真是为了海棠的死而厌弃她,大可放她离去,从此眼不见为净,可偏偏他仍旧将她带在身边。再思及那日苏墨问她海棠遗言的情形,她只觉得,他似乎就是为了撩拨她的内疚。可这到底也只是自己的猜测,加之自己心神紊乱,锦瑟并不敢确定,只恐又是自己的胡思乱想。
“我不过是说事实罢了,如何就成了乱说?”锦瑟心不在焉地答了陆离一句,便将目光投向城门里头,那座繁华热闹,却曾经教她痛不欲生的城池。
终究,还是又回来了。
苏墨正抱了小皇帝说话,太后銮驾后方,一辆马车的帘子缓缓打起,有女子温雅娴静的身姿款款而来,终于在苏墨面前站定,温言带笑,语气却有一丝颤抖,是期待已久的惊喜:“王爷可算回来了。”
苏墨含笑看着她:“怎么你也来了?这种热闹你向来不爱凑。”
溶月又上前两步,轻挽了苏墨:“夫君远归,做妻子的哪有不相迎的道理?”
苏墨握了握她的手,溶月低眉一笑,却忽然惊觉了什么一般,再度抬起头来,看向苏墨身后的位置。在看到锦瑟的瞬间,溶月眉心惊讶一闪而过,目光再落回苏墨身上时,已经转为了温和笑意:“妾身早已将王府上上下下重新整理了一翻,就等着迎回王爷了。”
“好。”苏墨道,“太后在宫中设宴,她不方便前往,你且带她回府,先行安置。”
“是。”溶月答了一声,再度看向锦瑟,锦瑟却依然只是看着城门的方向,神情飘渺。
入了城,陆离自然随苏墨一同入宫赴宴,溶月便将锦瑟邀进了自己的马车,先行回府。
“真是对不住王妃。”锦瑟淡淡道,“当初得王妃相助方能逃出京城,却未料如今还是又兜回来了。辜负了王妃的心意,真是抱歉。”
溶月望着她,却只是淡淡一笑:“我尽我所能,终抗不过天命,也就罢了。”
“天命?”锦瑟微微偏了头看她,“什么是天命?”
溶月神情一滞,末了,又缓缓勾起笑意:“我以他为天。”
锦瑟顿了顿,勉强勾了勾唇角,不再说话。
到了摄政王府,两人还未及下马车,忽然就听得外间一阵异动,片刻之后,马车门已经被人自外头拉开,一个脑袋急不可耐地探进来,看到马车中坐着的二人时便怔住了。
“池小姐。”溶月朝她笑了笑,“王爷入宫赴宴,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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