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罢,她忽而别有深意的朝着锦瑟一笑:“不知宋姑娘,也不是也如她们一般?”
锦瑟心头蓦地一堵,推开了她递上来的碗,淡淡道:“不敢。海棠姑娘这般倾力照料,我感激还来不及。”
海棠不以为意的收回手,转而送到自己唇边,喝了一口,方笑道:“其实姑娘早在最初见我的时候,心中便存了不快。这些年过去,那丝不快仍未见得消弭。”
“何以见得?”
海棠又喝下一口鸡汤,才又道:“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姑娘每次看我的眼神,都不算和善。还有,那位姓池的小姑娘,姑娘虽待她极好,然而眼神之中仍旧未见半分暖意。归结因由,无非是因为我们都是跟摄政王有关的女人。”
锦瑟眸光未见半分闪动,道:“他是我所恨之人,与他相亲相关之人,海棠姑娘觉得我该如何对待?”
“宋姑娘,陆离、我师兄裴一卿都是摄政王身边的人,却为何不见姑娘冷色以待?”海棠笑笑,“原因就是,你在乎的,只有他身边的女人。”
“嘴长在你身上,你爱怎么说都行。”锦瑟不欲与她多说,起身欲走。
海棠看着她,忽然又道:“宋姑娘,海棠还有一事,是今早从外头听回来的,想想还是该说与姑娘听。”
锦瑟回眸,淡淡看了她一眼。
海棠笑靥愈发明媚:“宁王在五日之前,喜得一位小公主,如今正式为人父了。”
疏衾残梦(十五)
长夜冷寂,夜更敲过三遍,锦瑟依旧未能成眠,便披衣起身,打开了房门。
月如清霜,锦瑟缓步踏入花园,信步走了一段,却在园中小径的转角处停了下来丫。
月色清冷,整个花园都一片森然,并无一丝生气。然而,就在她驻足的地方,竟然有一株昙花,在这样的夜色之中,悄然盛开。
锦瑟又惊,又喜。从来只是听说昙花在夜间开放,不过一两个时辰便会凋谢,却没想今夜竟有如此机缘,偶然见得这昙花一现。
“昙花一现,只为韦陀。”她抬起手来,从昙花花瓣上虚虚抚过,“若这世间没有韦陀,你又为谁而绽放?媲”
“为这大好河山,为这锦绣风光,为这惜花之人。”
身后骤然响起男子畅然应答的声音,锦瑟一骇,转头看时,却是不知几时到来的苏然,轻衣缓带,正负手立于自己身后。
见他这身打扮,锦瑟便已猜到了他二人之间的结果:“你哄回她了?”
苏然挑眉,权当默认。
这本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锦瑟还是说了句:“恭喜。”
“她想让你留在此地,一直同她在一处,再不离开。”苏然挑起笑意看向锦瑟,“你怎么说?”
锦瑟缓缓站起身来,看向他,也笑了:“我不会留在这里的。这是绫罗想要的生活,她抛弃了所有才换来的生活。她对我心存愧疚,只觉得要将我留在身边,一直照顾我才算是补偿。初初尚可,但时日一久,我终究会破坏你们的安宁。”
“所以?”苏然抱起了手臂,静待。
锦瑟顿了片刻,才终于道:“我会跟苏墨回去。反正他不会放手,陆离又拿我换了今日的爵位,外公……更是费尽心机想要我呆在苏墨身边。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遂了大家的心愿?”
“那老三呢?”苏然眸中带笑,似漫不经心一般开口,“虽说如今,他已与静好成亲生女,你觉得,他就会对你放手么?”
锦瑟呼吸蓦地一窒,竟呆了片刻。
苏黎的性子,她自是再清楚不过。从最开始到现在,哪怕她曾经对他做出过最绝情绝义的事,他也不曾真正对她放开手。
可今时今日,即便她心中再难过,又能如何呢?从前那些艰难的日子,她并不是真的无路可走,因为清楚地知道,哪怕去到绝路,她还有宋恒可以依靠。可是她却再也没有动过去找宋恒的念头,因为事情一旦涉及宋恒,随之而来的,便是继续成为苏黎的负担。
他如今正走在一条多艰难的路上,所有人都知道,而她,也万万不可再与他多做纠缠。
“是我负了他。”良久,锦瑟长长呼出一口气,低声道,“就此作罢。”
语罢,她再度回头去看那株昙花,却发现就在这短短的工夫里,昙花竟然已经谢了。
锦瑟眸中浮起一丝哀凉的惋惜,声音愈发低了起来:“很久很久以后,也许他会懂,我于他,就该似这昙花,我无力一直陪着他,而这天下繁华锦绣,一株昙花,又算得了什么?”
回到房中,她彻夜不眠,第二日早起,却蓦地惊觉什么,回头一看,自己先前躺过的地方,果然留下了一片小小的红渍。
她先是一怔,回过神来,心头骤然一松。
月信虽姗姗来迟,却终究为她卸去心头一块大石。
七月末,这座繁华热闹的小镇迎来此地一年一度的圣女诞,从镇外涌入大量商贩,当地居民也悉数倾巢而出,一连数日,热闹得几乎要赶上京都。
锦瑟长久未期盼过这种热闹,如今置身其中,心头不免也有些向往,终于择了一个凉爽的夜,走出了陆离的酒馆。海棠自发岁往,而绫罗是有了苏然的陪伴便哪里也不想去的,更何况有海棠随行,她便更不愿意同往,拉了苏然一同闭门不出。
陆离的酒馆本就处于小镇中心地带,一出门,锦瑟并海棠便融入了人潮,但见路旁商贩林立,或售吃食,或售小玩意儿,多数都是精奇少见的。
锦瑟一路走走瞧瞧,虽也觉得许多玩意古灵精怪,却极少掏荷包买什么,倒是海棠,一路却是兴味盎然,买了不少吃食和玩物。
其实海棠长了锦瑟几岁,又曾经在玲珑苑那样的地方呆过,因此锦瑟很是纳罕她会这样小女儿心态。
海棠看出她的疑惑,淡笑着解释道:“我自小没了父母,幸好遇见师父,传我武功,授我医术。幼时日日苦学苦练,寻常孩童有过的玩乐,我皆不曾拥有。到长大后出师,便跟了王爷,寻常姑娘家该有的玩乐亦不曾经历。如今岁数大了,却沾姑娘的光,得以这般纵情恣意一回。”
闻言,锦瑟心头竟蓦然升起一丝怅惘,素来瞧见她见冷硬防备的心,不由得便柔软了几分。
想这世间,谁没有自己的苦楚,都不过芸芸众生之一罢了。
“姑娘没有中意的?”海棠又偏头看着她,嘴角勾起笑意,道,“我听王爷说起,曾与姑娘在南山下的一个小镇呆过几日,姑娘素来最爱这种热闹,有什么好吃好玩总是最有兴致——”
锦瑟心思澄明,不待她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那时我年纪小,不懂事。”
海棠朝她脸上深深看了一眼,未见丝毫波动,心头微微叹息一声,面上却是微笑点了点头。
两人一路往前走,海棠买了什么吃食,总要分锦瑟一半,如此锦瑟面上倒有些过不去,终于道:“我身上只有二两银子,我请你喝酒。”
“喝酒?”海棠挑眉一笑,“也好。”
锦瑟素日并不贪杯中物,加上近日来天气炎热,更是少碰,今夜却莫名生出一丝酒意,想要畅饮一番。
两人又往前走出一段,人潮却忽然拥挤起来,未几,竟举步维艰起来。
锦瑟不疑有他,只静心等待。海棠却蓦地警觉起来,踮起脚往四周看了看,待到触及几个面目森然的男人同时望向她与锦瑟的方向时,心头霎时一惊,猛地将手头的东西仍在了脚边。
锦瑟一惊,转头待要问,却发现海棠脸上已是一片肃色,同时握紧了她的手。她几乎立刻就察觉到必有不妥,因此海棠拉着她往人群外挤时,她没有丝毫迟疑,却还是忍不住回头张望,果见几个男人,正像她们一样,奋力拨开人群往这边追来。
会是什么人?她心头惊疑,下一瞬,脑海中竟浮现出一张明艳不可方物的脸来。
与此同时,海棠也微微冷笑了一声,道:“早两日便听闻民间传言,说自静好公主生产过后,驸马爷便一直留在军营练兵,夫妇二人似是不睦。如今看来,宁王果然是激怒了她。”
她竟然也猜测是静好派来的人,如此看来,倒是确信无疑了。
锦瑟心头哀凉,却只是沉默,随着海棠奋往前逃离。
却又听海棠道:“待会儿一有机会,还请姑娘尽力保全自己,尽快逃离。”
锦瑟听出她言下之意,是要为自己挡刺客,心头一乱:“你不必——”
“就算我不为你,也要为王爷。”海棠头也不回,“于我而言,这世上最重要的事,就是完成王爷的交待。”
正在此时,那边的几个男人似乎已经失了耐性,有人迫不及待地亮出了长刀!
只听身后人群发出一阵惊呼,随后,惊呼声此起彼伏,来人纷纷亮出了刀剑,趁着人群四下逃离之际,大步往海棠与锦瑟的方向追来。
“快走!找地方躲起来!”海棠猛地将锦瑟往逃散的人群中一推,转身抽出腰间软剑,迎上了那几个男人。
锦瑟被人群推着往前跑了一段,终究还是在越来越分散的人群中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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