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览感觉一只微凉的手在他额际轻轻抚过,心中渐渐便生了迷惘出来,留恋自己意识迷离身陷泥淖之时那紧贴着他的柔软的温热的双唇和柔软的面颊。他这么想着便睁眼瞧她,却见她忧心忡忡地望着他,他瞧她这神气便觉碍眼,没好气道,“你这是在宫中输了彩头么?”
杨眉滞了一滞,诚然席间是开了局,然而她哪有那心情,胡乱掷了两把,也确然是输了彩头……她不欲引他心烦,索性就坡下驴,点头道,“输了好几串钱。”
谢览有些迷惘地盯着她翕动的双唇,迷离道,“……再赢回来便是,那一匣子,尽是铜钱。”想去指点那匣子所在,却仍是连挪动一根手指的力气也无,便只得朝那边瞧了一眼,也不知她是不是明白。
杨眉哪里关心什么铜钱,只心神不属地应了一声,想问他北上督军的事,又忧心他此时将将醒来,若是一言不合再生争执,把他再气出个好歹来,自己着实担待不起。
谢览怔怔地瞧她那双唇瞧得久了,心中渐渐又生生了渴望出来,迷惘中情不自禁便唤了她一声,“阿眉。”
杨眉正低着头琢磨怎生向他开口,听他唤她,便应了一声,认真地瞧着他。
谢览见她盯着自己才渐渐明白自己方才做了些什么,竟不知自己对她的依恋何时到了无法自持的地步,他暗暗摇头,张了张嘴,又觉说什么都是不对,又闭了口。
杨眉只见他口唇翕动,却未闻声,便以为他病中气弱,自己未曾听见,便倾身过去,侧耳挨在他唇边。
谢览见她雪白的耳廓凑在自己面前,心中迷惘渐渐又深重了一些,待要说些甚么遮过眼前窘境,却仍旧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杨眉被他气息拂得耳际作痒,便歪着头看他,他因为烧热,一双桃花眼红通通的,在烛光下透着盈盈的水意,竟像是凝了泪珠一般,连那墨色眼睫都是湿漉漉的。她看得心中作痒,便顺从本心直凑了过去,在那湿润的眼睫上轻轻吻了一下,唇上那一点微刺的触感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直渗到心底最深之处去,一颗心软作一池春水,轻声道,“阿览,新年康健。”
谢览原本神志迷离,冷不防被她在眼上亲了一下,顿时只觉肌肤相触之际被她燃了一把火,本就烧热难耐的身体越发烫得难以自持,眼前顿时万花筒一般转个不停,脑中一阵接一阵的晕眩。
杨眉见他喘息十分急促,再想不到自己一吻之下竟把他吻得几乎晕厥,深感自己闯了大祸,忙倾身在榻上坐了,轻轻托起他滚热的身子,让他倚在自己怀中,一下一下地在他太阳穴处轻轻按压。
谢览喘了一时渐渐平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半个身体都倚在她怀中,待要说她几句,不知怎的自那心底深处又生出些软弱来,仍只叹了口气。
杨眉给他揉着两个太阳,隔了好一时才小声道,“阿览,你心里想什么,能不能告诉我?”她却也不等谢览回答,自己仍往下说,“你瞧你心事这么重,我却总也想不明白,反倒让你白白气着自己。你这一回病成这样,你自己不心疼,却让我心疼得受不了……”
她这话忍了这许久,这一日实在忍不住,才腆着脸都说了出来——谢览此人天生一颗七窍玲珑心,极其敏感又面皮极薄,遇事总不肯说,只往心里存。往常他身体康健时还算好,如今一波接一波的事将他磨折成眼前这般模样,再有一点点心结都能引得大病一场……
谢览倚在她怀中本已昏昏欲睡,杨眉这一段话却如在他耳边炸了个雷,直震得他耳内嗡嗡作响,连着眼前都一阵阵发黑。他深吸了口气,勉力逼着自己平静下来,垂在被间的手指便不由自主的收紧,直掐得那指尖处有了尖锐的痛感,才轻轻笑了一声,漠然道,“我若未曾病着,你便也不会此时来此吧。”
杨眉再想不到自己掏心掏肺的一番话换来这么一句戳心窝子的,强忍了心中恼怒,问道,“你怎的这么想?”
谢览此时再无力自持,心底存了许久的疑惑便脱口而出,“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当日在朱家村,若不是我强要携你同走,你会与我一起走么?”
杨眉再不想他突然提及那许久之前的事,却也不便撒谎,只道,“那时……与现在不一样……”毕竟那时谢览对她来说,不过是随手捡的一个病人,她除了指望在他身上发点小财,便没什么别的想法,怎会想着与他一块儿走?
“有什么不同?”谢览只问了一声,也不等她回答,自顾自道,“于我而言,自那时起,直到现在,都是一样。”他这么说着,便觉那热度一屋一层涌上来,脑中又逐渐晕沉,心底的那些话不由自主便说了出来,“在燕京之时,若不是我一直苦苦寻你,你只怕早不知去了何处,哪里还会记得有我这么一个人?”
杨眉听他那声音渐渐低弱下去,探手在他额上摸了一摸,只觉烫手,心中打迭了十七八层的后悔——明知他病成这样,又与他较什么真?
她后悔不迭,只道,“阿览,算我不好,不该与你说这些,你烧得厉害,且别说了,睡一忽儿吧。”
谢览心中生出一股子坚毅来,将一只滚热的手放在她揽着他的手腕上,强问道,“你现在便告诉我,在燕京时,若不是我一直苦苦遣人寻你,你会不会来找我?”
杨眉只觉贴着她的那只手烫得灼人,心中忧心不已,待要说两句假话哄他一下,又十分怕他又说她存心欺骗——这些时日她在他面前信用几乎破产,实不敢再去触他逆鳞,只得讷讷道,“阿览,那时……与现在真的不一样……”
谢览被心中那一股子愤恨灼得浑身滚烫,全凭着一点执念絮絮说着,“你初时便是被迫与我一处,此后便一直想着远离,便是现在……也是如此……”
杨眉本想默默听着,由他发泄完了也就罢了,谁料他竟说出这种话来,只得反驳道,“我如今只想与你一处,此事你不能冤枉我。”
谢览冷笑道,“与我一处?你今日在殿上,不就已经生了离意么?我若不去,你……是不是便打算被谢瑜揭穿死了也罢,强似留在此处煎熬?”
杨眉再不想自己心中这一点点隐秘的想法都被他洞悉,一时便生了窘迫来,待要说些什么,又无从自辩——自己当时就是那么想的,又从何自辩?
谢览等了一时未听她言语,便知自己所疑皆是事实,心中越发愤恨,“我之于你,不过一枚弃子,今日想弃,今日便弃,明日想弃,明日便弃。”
杨眉听他越说越不像个样子,便一把执了他手,使力握了一握,“阿览,你总说我回回离你而去,只是当日谢瑜拿你性命要胁,我才对他虚以委蛇,在燕京时我不随你走也是为你安全着想——都是情势所迫,你不能这么冤枉我。”
“情势所迫?”谢览愤然道,“这天下之大,情势何其之多?谁知明日又有甚么情势相迫,致你再次弃我如敝履……阿眉,我何曾冤枉过你?”他这么说完,便感觉内心深处那种极度的委屈又翻涌上来,心中酸楚,便想把面前这无情之人逐离了自己面前,然而身上烧热难奈,却也只有依在这怀里才有片时安宁,两相交煎之下,眼前渐渐又要迷离起来。
第108章 雪霁初晴
杨眉被他一番话说得全然无语,心中总觉得哪处不对,却也理不出个头绪,低头见他那般随时都会晕去的模样又不敢再与他分证,只将揽着他的手臂紧了一紧,轻声道,“过去都是我不好,以后我全听你的还不行么?”
谢览说那些全因昏沉,又兼着秉了一股子执拗的意气,方才脱口而出。此时听她这般做小伏低,又难免许多后悔,深觉自己今日所为全然有失方寸,便想要挣脱出来不去理她,却哪里有这气力,只得阖了双目,全作未闻。
杨眉哪里知道他这九转十八弯的心思,见他闭眼,只道他这一番言语已是困倦,忙伸手在他面上轻轻摩挲,小声道,“邵之剑煎药去啦,且等一等,吃了药再睡……”说着便往门外张望,心中十分埋怨邵之剑动作缓慢。
正待起身去催之时,却见邵之剑端着个托盘过来,盘上一碗黑漆抹乌的汤药,并一碗薄粥,杨眉见他进来得如此凑巧,便知他多半早已在门外候着,碍于他二人在内说话不敢进来,所以方才说的那许多只怕都被这位医使大人听了去,一时满面赧然,摸了摸碗边犹是温热,便向谢览道,“阿览,吃药吧。”
谢览见邵之剑进来便知方才昏乱之间的言语皆被江左邵家的这个八婆嘴听了去,一时恼恨交加,睁开眼时,张口便斥,“谁许你进来的!”
他病中乏力,声气微弱,然而那威压却仍不是一般二般。邵之剑听得一个哆嗦,求救似地望向杨眉,谁料杨眉比他还怂了十倍,立时偏转脸去全作没见。
邵之剑十分无语,暗自腹诽小爷是大夫,这些时日天天守在这间屋子里,也未曾有谁说入内还需要通传什么的,再说要不是送药小爷还未必愿意进来……腹诽一肚子,却也只是摸摸鼻子,自找台阶下,“你们说话……我再去看看粥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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