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眉起身道,“回皇上,去贵妃宫中梳洗一番。”
梁帝本想再深问几句,然而见她果然换了衣服,重整了妆容,看着比先前那不像样子的模样强了许多,想她这一日被谢瑜那条疯狗撕咬也实是不易,便也懒怠与她深究这迟至之过,招手让她坐到身边,细细嘱咐道,“你日后需得循规蹈矩,行事再不可如先前一般颠三倒四,有甚么难事,总要记得朕是你亲舅舅。”
杨眉被便宜舅舅这一番叮嘱搞得十分莫名,愣了一下才想明白,想是梁帝见她没了封号食邑,话这些话一半儿劝诫一半儿安慰的意思——不管怎样总是便宜舅舅的一番好意,便忙应了,又举了酒盏起来,向梁帝道,“阿眉为皇上贺岁,愿皇上吉祥康乐!”
梁帝十分满意,点一点头,便也举起酒盏喝了一口。
一席人坐着听戏聊天吃酒便到了深夜,席间又送了水晶小饺儿上来,一碗只得两只,一碧一黄,也瞧不出是什么馅儿,晶莹剔透地卧在清汤之中,看着十分诱人。
梁帝便道,“用食盒装了,命人与各府王爷,四阁阁首,五军都督处送过去。”停了一下又道,“军机阁谢阁首那儿换作精细的粥点,阿览吃不了这些。”
杨眉原就惦记谢览,此时哪里经得起梁帝这么提起他来?正想寻个什么法子脱身之时,又听梁帝吩咐平贵妃道,“阿览这个孩子,这些时日七病八灾的,也不知是不是撞着什么邪祟,你明日替他去家庙里好好烧上一柱香。”
平贵妃连忙起身应了,又笑道,“谢大人这般年轻,生个病算多大事?现如今正是冬日里,且好好将养着,只待来春万物复苏,自然又是皇上御前一员勇将,皇上不用太过忧心。”
梁帝便摇头,“朕原也指着他好好将养恢复康健,北边的事说到头朕仍是指望他的——战事胶着越久,与我朝便越是不利,卫阶虽好,北边的事却远不如阿览得心应手。现如今时运实是不济,阿览那病症眼瞧着要好一些,韩国夫人又出了那么一档子事,这下子惹急了他,过了年便要去北边。朕虽是盼着他去,只他如今这模样,又哪里去得?那孩子又是个极其固执的,百劝不听……”他这么说着,便又叹了一口气。
他与平贵妃说话,声音本不高,然而杨眉早前被平贵妃拉着,就坐在她手边,便听了个一清二楚,登时便觉一个焦雷劈在头上——阿览过了年就要去北边?北边如今战事正酣,他去北边总不是去养病的,难道竟是要去督军吗?
听梁帝的意思,竟是因为宇文常害了贵妃,惹急了阿览,他要提兵北上报仇——此事虽是题中应有之义,只他如今病得这般模样,区区几日怎可能恢复康健?这万一要有个好歹可怎么好?杨眉光这么一想便觉心急如焚,只想回去恳求他无论如何再忍上一忍,等养好身体再行北上……
然而此时筵席正酣,又即将到子时新旧年交汇燃放焰火之际,怎好脱身?也只得勉强忍了,捺着性子又坐了回去。
一直熬到新年钟响,放过焰火,筵席才渐渐散了。
顾佑诚一直待众人尽皆散了,又携了杨眉与梁帝贵妃坐了一时,才告辞回府。一路见自家女儿一副心事重重郁郁不乐的模样,以为她犹在为今日之事不平,便在车内劝道,“你那封号封地之事,且缓上一缓,待阿爹以后慢慢都给你挣回来。此事简直天大的笑话!本王郡王之尊,两军都督,为朝廷戎马一生,功勋彪炳,总共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若不能恩荫于你,这半辈子又是所为何来?”
杨眉再不想便宜老子还在惦记今天丢掉的封号食邑,赶紧摆了一张“多谢好意然而我是真的不想要”脸,睁着一双真诚的眼睛,客观地说,“若不是阿爹这些年左一个恩荫右一个恩荫的,把女儿做成了咱们南朝最最喷喷香的肉饽饽,只怕还不会招来谢瑜这种恶心的苍蝇呢,千万别再来甚么恩荫了!再招来个张瑜李瑜王二麻子瑜,女儿只怕这一辈子也得不着个安生!”
顾佑诚被她说得无言以对,却无论如何不能认同她这一番歪理,便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教训道,“休得镇日胡说八道!”
说着车驾便到了郡主府,此时犹在战时,只是年节之下,双方暂时偃旗息鼓而已。顾佑诚本就是从军中抽身出来与皇帝贺岁,离开这一日一夜早已到了极限,把杨眉送回郡主府便又匆匆往军中赶。
杨眉待顾佑诚离开,也等不到天亮,自传了车驾,便往军机阁首府邸来。她在心中拿定了主意,便是谢览已经睡了,她也要等他醒来在第一时间问个明白。
不多时便到了阁首府邸,杨眉这些时日几番出入,看门的羽翎卫早已知晓她与谢大人的关系,知道拦也无用不拦也无用,左右都是无用,索性连通报也不去,自放了她毫无阻滞地入了内宅。
此时已是大年初一凌晨,虽是夜黑如墨,却正是各处烟花燃放热闹之际,一路行来,不时便有五彩焰火在头顶炸开,绚烂一时又消融在漆黑的夜里,有一种凄艳的美丽。
杨眉全无心细看,急匆匆入了暖阁所在院子,便见暖阁内有烛影摇动,将数条人影映在窗纸之上,乍看竟有三四个人的模样,正凑在一处不知在做些什么。
她一时疑惑,紧赶几步到了暖阁门口。守门羽卫见她过来,面上便露了窘迫之色,“小姐怎么来了?”
杨眉便问,“什么人在里面?你们大人呢?”
那羽卫尴尬道,“邵医使在里面,小姐过一忽儿再进去吧。”
杨眉只道邵之剑犹在给谢览施针,便止步不前,待施针了结再进去。只站了片时又觉诡异,邵之剑若在施针,里面怎会有那许多人?
她越想越是不对,绕过那羽卫,疾行两步便去推门。
守门羽卫阻拦不及,只得由她进去。
那门一开,杨眉便见卧榻之上,一个人被一左一右架着支在榻上,那极长的头发垂悬垂而下,却是赤/裸着上半身,想是怕他挣扎,另有一人蹲在榻尾按着他双腿。
邵之剑却立在一旁,一手拿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小刀,另一手却端着一只小碗。
那人虽瞧不清面貌,却毫无疑问正是谢览。
杨眉这一惊非同小可,见谢览受制于这几个人,全然一副困兽模样,顿时只觉心尖尖上被人恶狠狠地捅了一刀,瞬时连指尖都疼得发木,断然喝斥道,“放肆!大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那几个人本就十分紧张,被她这一嗓子吓着,便都尴尬地松开了手。
谢览身体失了支撑,便又落回榻上。
杨眉满面怒火地瞪了那几人一眼,斥道,“都滚出去!”说着便几步上前,蹲在榻边探视,果然见他全无意识,早已昏晕过去,忙伸出一只手扯了被子给他盖了,另一手去摸他额际——烧得远比在夹道轿中之时高了许多。
她顿时只觉心疼如绞,斥问邵之剑道,“这是怎的了?怎么又烧成这样?”方才在春和殿里看着明明还行啊,虽然面色不好,却怎么也不至于病到意识迷的地步……
邵之剑心知不给杨眉说清楚此番绝对不能成事,便朝那几个被杨眉骂得手足无措的人摆了摆手,命他们退出去,才向杨眉道,“昨日早上你走之后不到一个时辰便醒了过来……然后就非要起来,他那时那模样能站起来都是稀奇,还硬撑着冒着大雪天入宫。昨日一早是我在宫外守着接的他,早已烧得人事不知,路秋把他背着回来的。从昨日出宫时到此刻,漫说汤药,便是连水也喂不进。我们方才是要与他放血退热,再不设法,当有性命之忧。”
杨眉心生怨怼,斥道,“你们怎么什么都跟他说?我不是跟路秋说了回去陪阿爹守岁么?”初一问出口便知此时不是说那些的时候,急问,“邵大神医,你就这三板斧了么?没别的法子就非得放血么?”
第106章 烈焰地狱
邵之剑十分无奈,“可以徐徐图之,然而总得能先进汤药,再进食水,否则再这么水米不进地烧着,到不了天亮便要出大事……”
杨眉闻言,更不敢耽搁,就在那榻边蹲下,伸了一只手去摸他面颊,轻声唤道,“阿览,醒一醒。”昏迷中的谢览全无声息,原本莹白的面上灿若飞霞,直烧得有如红炭一般。
杨眉心中发急,便伸了两手捧他面颊,口中不住唤他。
邵之剑在旁看了一时,叹气道,“他能听见早就醒了,大小姐,你赶紧让我给他放血吧,总得先把热退了,保住一条小命,再说以后的事。”
杨眉束手无策,只得依言退开。
邵之剑便又召了那三个人进来,复又揭了被子,一左一右架了他起来,一个瘦骨嶙峋的脊背便正对着杨眉。他这些时日消损到了极处,两片肩胛都高高地耸了出来,极白的皮肤下面骨骼根根可见,腰线也只余了区区一握。
杨眉只看了一眼便别转脸去,不忍再看,心中痛楚到了极处,眼圈儿立时便红了。
邵之剑只看了她一眼,想劝又无从劝起,索性不去理她,自拿了一把极尖利的薄刃,用刀尖在谢览脊背一处轻轻入了些许。谢览想是十分疼痛,昏晕中手足震动,挣扎着不住闪躲,然而他本就无力,如今四肢受制于人,又哪里能挣脱出去,仍旧那一个姿势困在原处,口中溢了微弱的呻/吟。
相似小说推荐
-
废后不承欢/喜翻身 (梦妞) 蔷薇书院VIP完结她是帝女,却给遗忘在宫廷深处,甚至成弃子被逼和亲!无奈,她二度寻死。“死了?尸体,也是要嫁过...
-
司茶皇后 完结+番外 (意千重) 云起VIP2017.03.22完结新帝登基,她从风光无限的茶道天才女官,沦为记录安排新帝最**之事的彤史,日夜跟随,逃无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