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哪有说得准的?”王崇景反问一句,“万一荣亲王是真的想对付向夫人呢?我可听说,荣亲王从小受制于向夫人,他想趁此机会摆脱她,未必没有可能。阿秀,你就听我这一次吧!至少,也等局势明朗了再说。”
一句等“局势明朗了”,突然醍醐灌顶,惊醒了沈如秀。
既然不能立刻做出选择,那她为何不等一等?无论如何,她也不想被王崇景休了。
有王崇景,她才有个家,有个依托。没有王崇景,她就只能出去找个庵堂,剃去三千烦恼丝,与青灯古佛为伴了。到那时候,她还有什么本事去恨谁,去对谁秉持执念?
她终于轻点下颔,“好,我听你的。”
“阿秀……”她这样轻易做了妥协,令王崇景感激得眼泪都溢出来了。他一把拥她入怀,抱得紧紧的,许久也不肯放开。
沈如秀在他怀里,也从未像今天这样安静过。她还直言说:“你要是休了我,那我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我不是真的想要休了你的。”王崇景忙道,“我只是气不过……我怕你跟向夫人为伍,会走上一条绝路。你看这几年,你对我那样冷漠,我也没想过要休了你不是么?我从未想过,要真的休了你。我爱你还来不及……”
也是第一次,听了这番话,沈如秀的心,竟有了一丝异动。
这天中午,两个人甚至坐下来,一起用了午膳,看起来,几乎有一种夫妻恩爱的样子。
用过午膳后,王崇景嘱咐沈如秀睡个午觉,之后就出门了。
他直奔陈国公府。
陈国公府的门房一听他的来历,便将其引到了沈连城跟前。
见他面色红润,眉眼轻扬的样子,沈连城就知道,她交代给他的事儿,他做成了。
王崇景见了她,则是向她重重地施了一礼,谢道:“女傅大人真是帮了草民大忙了!”
“何出此言?”沈连城噙着笑看他,其实心知肚明。
“草民遵照女傅大人的交代,不仅拦阻了内子,跟内子的关系……也不似从前那样紧张了。”王崇景说着还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那天在路上偶遇沈连城的轿舆,他本回避在路边,却不料她的奴子给自己留了话,让她到天香楼一见,听了她的吩咐盯着自己的妻子一些,他也不会有今时的收获。
他打心底里,是真感激沈连城的。更何况她身份贵重,能为她做点事,对于一向擅长趋炎附势的他而言,乐意之至。
翌日,陈襄便将荣亲王宇文衍请到府上来了。
他与沈连城一起,最后一次问宇文衍,“王爷是否真的想好,要打击您的母亲向夫人?”
“当然。”宇文衍意志坚定,“开工没有回头箭。”
陈襄和沈连城相顾看一眼,皆放心了。
“我三叔那边,已被我祖父控制了。”沈连城道,“地方上,我们的人也在分头行事。现在就剩朝堂上几位行事清廉,刚正不阿的大员了。其中,颇有些影响力的,当属武成侯薛涛。掌控了他,向夫人就不足为惧了。到那时候,还希望王爷……当断则断。”
宇文衍的目光扫过夫妻二人,深深地点了一下头。
他走后,沈连城向陈襄提出来,“薛侯爷那边,由我来解决。”
“薛侯爷秉性耿直,又极重情义。你未必能说得动他。”陈襄有些担心。
“那你说得动?”沈连城玩味地笑了一下,而后道:“既然你也说不动,那何不让我先试试?好歹,我与他一同上过战场,也算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他的三女儿又是我长嫂,薛沈两家,有着姻亲之好,他未必不懂得做出取舍。”
陈襄轻摇了摇头,思虑道:“朝中剩下的这几名要员,实在不是好说动的。他们为官清廉,又是朝中栋梁之才,你我总不能给他们治个莫须有的罪名……”
“实在不行,治个莫须有的罪名将他们贬谪到外地,或是暂押牢狱,也无不可。”沈连城倒认为这个下下策,未必不是个上策,“待到向夫人不在了,再将他们召回来便是。”
“你就那么肯定,向夫人会‘不在了’?”陈襄道,“依我看,荣亲王未必下得了那个狠手。”
沈连城沉默了片刻,突然一本正经地对陈襄道:“其实,我总觉得向夫人在任凭咱们宰割……她在等死。”
☆、第421章:先礼后兵
战场上建下的情谊,不管历经多少岁月,总是比一般情况下建下的更为稳固。
就凭着向夫人作为向大将军时在战场上累积下的人情关系,她若与荣亲王齐心,过去是有很多机会的。可她虽有望子成龙的野心,却从未做过什么。就是到了今日,她也没有采取什么反击的手段。
这难道不是在等待死亡么?
这样的向夫人,反而让沈连城越加地看不透。等待死亡,也不过是她内心深处,一股子隐隐的预感罢了。
且不管向夫人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只要荣亲王矢志不渝,那她与陈襄,就会按照最初的计划继续行事。
这天,沈连城在李铤和洪祁,还有另外几名精卫的陪同下,来到了武成侯府,拜谒薛涛。
听闻沈连城登门,薛涛薛戎父子皆感到古怪非常。时常在外游历,今日恰在家中的小侯爷薛文则有些兴奋。
“今日我竟有幸能见上传闻中的天子女傅一面!”他感慨一句,见父亲和弟弟皆是一脸疑惑的样子,不禁问:“天子女傅又不是虎狼蛇蝎,你们这般不自在是为何?”
“天子女傅突然登门,必有不寻常之事。不然,她来我家里做什么?”薛涛起身,“走,都随我去前院迎接吧!”
相迎之时,沈连城见到薛文,不禁道:“小侯爷回来了?真是难得一见啊。”
父子三人则都颇感意外。
薛文上前还礼,直言问出心中诧异,“女傅与我不曾谋面,怎知我就是小侯?”
沈连城方知自己陡然见到他,稀奇之下竟忘了,自己见过薛戎的长兄,还是在上一世。
上一世这个长兄,是极力怂恿她与自己的弟弟在一起的,性情极好,极为脱俗。
然而,这一世,沈连城与他并不曾见过。
她笑着寻思,忙做得不慌不忙道:“小侯爷与武成侯相貌如此相似,我一眼便认出来了。”
这个解释,是有些牵强的。她之前的反应,分明是与薛文相熟一般。
自然,一家人并不会纠缠这点小事。薛涛很快将沈连城请进花厅,而后问:“女傅亲自登门,想是有何要紧事?”
“的确是有一件要紧事,要与侯爷相商。”沈连城说着,呷了一口茶,一时之间,也不知从何说起,颇有些犹豫的样子。
薛涛见状,忙示意两个儿子都退下。
沈连城忙抬眸,道:“不必!两位兄长,也都不是外人。”
她称薛涛的儿子为兄长,将自己女傅的身份收了起来,而是以亲家亲戚的身份坐在这里。这让薛涛一下子感觉轻松了不少。
薛涛捋了捋下颔的黑亮的胡子,笑道:“说得没错,都是一家人!既然如此,女傅有什么事,但请直言。”
“是一件陈年旧事。”沈连城终于启齿,“侯爷能与小辈说说,十几二十年前,您与向大将军之间的故事吗?”
薛涛一惊,口中喃喃,“向大将军……”回神之后,便试探着问沈连城,“女傅是如何知道向大将军此人的?”
“我还知道,”沈连城紧看着薛涛,“世间本没什么向大将军,唯有向夫人而已。”
此言一出,薛涛更是脸色大变。
这件陈年旧事,知道的人虽然不少,但却是武皇帝命令禁止传扬出去的。否则便是杀身之祸。那个时候,不是没有嘴巴不牢靠的,结果都落得个以儆效尤的下场。此后,再无人敢提及。
“你……你是如何知道的?”薛涛问沈连城。
“荣亲王亲口告诉我的,该是假不了。”沈连城话语轻松。
薛涛低垂了眼目,半天无法平静。他的两个儿子,薛文薛戎听了二人的对话,则是云里雾里不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薛文性急,想插嘴问上一问。这时,薛涛却严肃地看了他和薛戎道:“你们两个,先退下。”
“阿父……”薛文不甘心,明明女傅都说了是他和弟弟能听得的事了。
“时过境迁,侯爷还怕这些事传扬出去么?”沈连城又一次噙笑道,“况且,两位兄长也不是爱多嘴多舌之人,就让他们一起听听看吧!”
“对啊,就让我们听听看吧阿父。”薛文趁机央求。
他本对奇闻轶事兴趣浓厚,这下被挑了个头,不听个清楚明白,岂能罢休?
薛涛则心生古怪,为何沈连城偏要他两个儿子在场不可?但他没有深想,既然她这样说了,他也便无所顾忌了。
“向夫人当你年,可谓天下第一的大英雄。可惜只可惜,她是个女儿身。不然,便是你祖父,也恐怕难以超越她。”
薛涛说着,眼底满是异彩,似是遥想起当年,也还感慨于心。
“关于当年那个向大将军,他的功勋卓著,我祖父倒也与我提到不少。”沈连城接过薛涛的话,“只是就连我祖父也不知他就是向夫人的事,侯爷又是如何知道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