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戎方才回转身看她。猛然见到她脸上的气恼之色,他心里,也有几分不是滋味。他要感谢她的重视,还是要讽她做了恶人的事,还要红口白牙把自己说成是善人?
他没有想好如何回应,沈连城却已反身离去,空留他一肚子的怨气,无处发泄。
长兄薛文突然用拳头轻捶了一下他的胸口,一副大快人心的样子道:“不错啊二弟,在天子女傅面前,也敢如此硬气!”
薛戎平复心中奔腾的情愫,看了薛文一眼,道:“长兄适才,不也毫无恭谨之态吗。”
“我闲云野鹤一只,在官场无求无谋的,不怕。”薛文说着突然忧心起来,“倒是你,今次把她开罪了,来日在朝堂,她不会为难你吧?”
“为难?”薛戎闷哼一声,“她和陈国公,这次能躲过众臣的为难就不错了。”
明明是气对方乱杀无辜的,可想到众臣会因这件事为难对方,他心里偏偏又不好受,甚至替她担心……
☆、第425章:风平浪静
荣亲王府。
薛涛等人拜祭过向夫人,便纷纷至荣亲王跟前,问他事实真相。
宇文衍坚持,说母亲是突染恶疾。
几番追问之下,他仍是这个说法,薛涛顿时来了脾气,大怒道:“怎么可能是身染恶疾?!分明是遭了陈国公府那两个人的暗算!不然,他们把我等抓起来做什么?”
言及此处,他的语气方才和缓下来,郑重问:“王爷,您为何要隐瞒实情啊?”
“突染恶疾,这便是实情。”宇文衍眸光微寒,话语肯定不容置疑。
几位大臣相顾看了一眼,薛涛又道一声“王爷”,语气里是又气又急,“我也知王爷一直以来跟向夫人之间有些误会,可向夫人她……”
“还要本王说几遍?”宇文衍突然抬高嗓音,怒瞪薛涛,打断了他。
薛涛感到又震惊又惶惑,还要劝说,却被身边一位年长者暗暗拉了拉衣袖。他看他一眼,目光也扫过众人,见众人都是一副莫要急于一时的示意,他想了想,便收敛了自己心急的性子,拱手与荣亲王道:“既是如此,王爷节哀顺变,我等先告辞了。”
宇文衍看各位的眸光,方才和善下来。他亦拱手,向各位还礼,分明就是个失去了母亲的儿子,对待前来吊唁之人,该有多恭谨感激,就有多恭谨感激。
然而,他虽这副态度,向夫人之死,还是在朝野上下掀起了一番议论。便是沈连城的祖父,也将陈襄沈连城夫妻二人唤至家中,质问了二人其中真相。
他不无气恼道:“你们对向夫人多加防范的确有必要,但将与之交情甚好的官员关起来,又趁着夜深人静,将其杀害!这件事做的,实在有失妥当,也失了……不那么光明磊落。”
好在是沈连城与之解释清楚之后,他也就理解了。剩下的也不过担心夫妻二人面临朝堂上言官的指责,该如何应对。
“荣亲王都没有说什么,这些言官说破了天,也都没什么意义。”沈连城道,“比起这个,更让我们感到苦恼的,则是荣亲王的态度不明朗,让人十分不安。
“岳祖父,”陈襄接了沈连城的话问,“您认为荣亲王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放弃了联合众臣讨伐我们的大好时机,同时又编造那样一个荒诞的死因糊弄众人。他到底是何居心?”
沈括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沉思了片刻,反问道:“试想一下,若他不是现在这个态度,而是众望所归地联合起大家来对付你们,会得到什么结果?”
这个问题,陈襄与沈连城也是慎地想过的。
若荣亲王这么做,会给他们造成不小的麻烦,甚至让他们失去人心,不能好好地携幼帝掌理天下事。朝野上下,会出现很多反对他们的声音。但是,也仅限于此。想通过这件事,就让他们倒台,取而代之,还差许多火候。
“他不能给我们造成致命一击。”陈襄道出结论。
“年轻时在战场上,向大将军常常说的一句话便是,‘既然不能射中敌人的要害,就不要轻易放射手中的箭弩。等到粮尽援绝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连一只箭矢都没有,那就绝无转圜的机会了。”沈括笑了笑,“想必,荣亲王也是将母亲的话听进去了吧。”
“他想养精蓄锐,再等待时机?”沈连城只觉,现下这个时机,已经是再好不过的时机了。将来,她与陈襄,岂会再给他机会!
陈襄则是默默然,没有做声。
沈括更是笑得爽朗自在,“你们多加防范便是。他不起风,便没有浪。这日子,还是要往前过的。你们啊,先过了眼下这档口再说吧。”
“是,多谢岳祖父提点。”陈襄向沈括鞠身施礼,心里头是彻头彻尾的清明。
沈括冲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心知再不必与之多说什么。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孙女儿,反倒有些担心。他转向她,几乎有些语重心长道:“阿蛮,这阵子你就少出门了。太皇太妃要你帮忙看的则子,让她派人送到家里看便是。”
“这却是为何?”沈连城不解。
“当心你腹中胎儿啊。”沈括道,“头三个月,最是关键的时候。现在是多事之秋,我都怕你出门走动,会有想法偏激的,要加害于你,为向夫人报仇。”
陈襄一惊,忙道:“岳祖父说的在理!”紧接着更是自责,“这些天总在想荣亲王的事,我都疏忽了。从今天开始,你在家里,哪也不准去。”
“……”沈连城张了张嘴,一只手不自觉抚上自己的腹部,心下宝贝得很,没有多想,也便答应了。
她也不希望,自己难得怀上的孩子,出什么岔子。为了孩子,这个时候让她做个缩头乌龟,她也是愿意的。只是可怜了陈襄,所有的风雨,都得他一个人去扛了。
或许,沈括的猜测是对的。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荣亲王日日守孝,绝无任何异动。
风声过去,渐渐地也不再有人议论向夫人的死了。朝野上下,各官员各司其职,风平浪静得几乎叫好事者感到害怕。
沈连城顺利地度过了前三月,但陈襄仍不让她每日里进宫帮太皇太妃批阅奏则。大部分时候,奏则仍是由郭寺人送至家中。但她并不必成日里拘在家里,空闲的时候,总会出门走亲访友,解解闷儿。只不过,随侍的护卫比较多罢了。而且,李铤洪祁,总在其列。
这天从太傅府回来,一进门却听奴子们说,“尊公从天官府回来途中,遇刺了。”
沈连城吓得不轻,一面阔步往缀锦堂跑一面急急问:“伤在哪儿了?重不重?”
“大夫来看治过了,只是些皮外伤……夫人您别着急。”奴子忙上前搀她,唯恐她走得快,跌了跤。
沈连城一颗心仍是拎着,直至见了陈襄,亲眼见他没有大碍,方才慢慢平复了去。
“怎么回事?怎么还有人要杀你?”沈连城以为向夫人那件事,已然过去了。如今又起事端,怕是不寻常。
陈襄则是不以为意,“我日后多带些护卫便是。”
“以后你出门,把李铤和洪祁都带着。”沈连城道,“我这边不需要人了,我没什么事不瞎出去走动便是。”
“不必。”
“要的。”沈连城坚持。
陈襄拗不过他,也只好应下,“不过你要答应我,无论去哪儿,都要提前知会我一声。”
“嗯!”
☆、第426章:孕八月时
年关一过,很快便是开春了。
沈连城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一个月里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出门,也必定是有陈襄作陪,她自己才安心。
身边人都将她看得紧紧的,唯恐她动一下都会导致早产一般。而她自己,也分外紧张。
自从肚子大了以来,她一直都很紧张,唯恐出了什么岔子,导致腹中的胎儿不能顺利健康地降临人世。
庆幸的是,长兄沈庆之的妻子薛云正怀着第二个孩子。她的孩子,比沈连城腹中的小一个月,但肚子看起来,却不比沈连城的小。
她常到陈国公府,看望沈连城。
由于是第二胎,她看起来轻松许多,走路动作也不注意,仿佛自己怀的是个假孩子。为此常常被沈连城说教。
而沈连城一说她,她就反过来说沈连城大惊小怪,沈连城渐渐也就说得少了。
这天,她又来陈国公府了,却是有事来的。
“阿蛮,你跟我二兄可是有事?”薛云问,“最近几次我与他提到你,他都有意避开话题。”
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现在被薛云提起,沈连城颇有些意外。她想了想,也不隐瞒薛云,“就是向夫人的事儿,他以为我枉杀无辜,看不起我呢。”
“原是这件事。”薛云豁然,“关他什么事啊?回头我要好好说说他!这党派之争,总少不得杀戮,哪有什么无辜不无辜的?”
薛云并不知道她的父亲薛涛与向夫人之间的情意,才有如此义气吧?当初,沈连城将她父兄关进内廷司,沈庆之正带她在外游玩,她并不知情。想来事后她的父兄也没有告诉她。
沈连城想,依着薛云的性子,她定然会去质问薛戎,关她父兄的事就瞒不住了。与其让她从薛戎那边知道,还不如她现在就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