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后不免有些好笑,声音却因为回忆更加温柔:“不说女子本就得会女红烹饪,你外祖母也不是生来就是皇太后啊,外祖母小的时候家里穷着呢。”馆陶坐在旁边没有说话,她安静地看着两祖孙,眼神温暖。
于是阿娇便听了一肚子外祖母年轻时候的故事,顺便刷新了一下对我国传统美食的全新认知,决心好好求知一下美食界。及至回到家中才想起来她全然忘了刘荣,忘了金屋,忘了想在窦后面前不经意提一下太子妃的事情,好让刘荣早点娶妻,也让馆陶没有机会跟栗姬说亲。
她躺在床上,不免心中哀嚎:“美食误我啊!”转天起来,却完全忘记了这回事,拉着馆陶哀求更多的口腹之欲。
☆、第八章 太子妃
汉代铁制炊具的出现使原有的羹、脯、炙等烹饪方法制作菜肴的花式品种有了大的增加,新的烹调方法如烩、炒、消等也广泛的用在汉代的烹调中。所以在阿娇双眼冒光的胡搅蛮缠中,她整个五月过的很快乐。羊羔、烤乳猪、切片酱狗肉、腊羊肉、酱鸡、酱肚、焖炖羊羔、甜豆腐脑、溜鲤鱼片、红烧小鹿肉、煎鱼子酱、炸烹鹌鹁拌橙丝、闷炖甲鱼全吃了个遍,时不时要求个时鲜小炒。总算告别了以前的婴儿餐,阿娇发誓再也不想吃羹了。
一边感慨古代人民美食水平不错嘛,一边还不忘忙里偷闲在窦后面前刷了好几次太子妃的事情,阿娇觉得世界终于要对她绽放一个微笑了。心情一好,跟着府里的师傅们学习时一不小心又小秀了一把聪颖过人。
没高兴几天,阿娇马上就明白什么叫自作聪明和自讨苦吃。因为,宫里开始有风向说馆陶想把她说给刘荣。
而这个消息还是从一脸愤懑的刘彘嘴里听到的,他来太后宫里找她,见了她又一直不说话。小脸皱皱巴巴的,眉毛更是打了结一样。
阿娇还以为大帝幼时就是这样阴晴不定,还想着果然不愧是大帝,就是这个范。所以刘彘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她非常认真地确定她最近没有招惹大帝。她很闲适地站在游廊里,靠着护栏,极力远眺,却只看得见层层叠叠的宫墙重重。再朝上看,天蓝如洗,雾霭穷尽。
刘彘知道这个消息刚不久,他知道女子总是要嫁人的,就像他的大姐和二姐,就是三姐也许了阿娇的大哥,马上也要成婚了。他虽然也不舍,但从来不觉得心里闷闷的,难过的心里好像缺了一角,像以前父皇送他的那柄他最钟爱的小刀掉进太玄湖里再也捞不上来一样失落。又像是被背叛后的愤怒,阿娇姐怎么可以嫁给刘荣?是谁都好啊,怎么可以是最讨他厌的大哥?
为什么?父皇虽然也宠爱他,但却看重大哥,他对大哥寄托了满满的希望。母妃也跟他说以后要更敬重大哥,因为大哥是太子,是未来的天子。他是不服气的,同样都是皇子。而现在,就连一起长大的阿娇姐也要嫁给她吗?
嫉妒、不甘、愤怒,这些情绪在刘彘小小的心里澎湃着,他觉得全身上下都好像被细细的钢针扎着又痛又痒。等他带着满心想问阿娇姐的话找到她时,发现她什么事都没有,她还是跟平常一样见到她冲他一笑叫他彘儿。
太子妃,以后就是皇后。
阿娇姐没有不愿意的吧。
想到这里,刘彘觉得话堵在嗓子眼一样,他说不出来。他等着阿娇姐问他为什么不高兴,然后他再问她他们还是不是最好的朋友?他在心里偷偷地忍痛想到,如果她说是,那么就算她当太子妃,那他们也还是最好的朋友。他的秘密,还是会告诉她。
他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她问什么,哪怕是一句今天天气真好都没有。他有点失望地看着倚着扶栏的她,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她的侧脸在光芒笼罩中更显得白皙,耳垂上戴着的一对水滴镶金耳坠被徐徐吹来的微风吹的左右乱颤,一下一下好像荡漾在他的心上。
终于,他慢吞吞地问阿娇:“姑姑要把你说给太子当太子妃吗?”
阿娇一下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毛,太子妃?馆陶?她日夜黏着馆陶,就是进宫都跟来,没有见馆陶有一点意向啊。更何况,看外祖母那样,还在认真为刘荣选妃呢?怎么突然有这个事的?而且刘彘都知道呢?不会大家都知道了,就她一个呢吧?
她心慌的话都说的有些断断续续,顾不上对大帝温柔有加了,赶紧抓着大帝问。结果阿娇问来问去,发现是宫中流言。心下虽然松了一口气,馆陶没有去找栗姬说亲。但是转而,又有了新的问题,为什么会有这个流言?
刘彘见她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忽然一下心神就轻松了。之前所烦恼的顷刻间烟消云散,他的委屈和不快来的这般没有道理,却又开心在这一瞬间。
他是开心了,阿娇却一下蔫吧了。她满腹愁思地脑补着她以后的悲惨命运一直到回府,在此之间她一直偷偷地观察馆陶,企图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让她失望的是,馆陶一句都没有提及太子妃的事情,反而笑着问阿娇要裁什么夏衣?太后给了她一批进贡的冰衣料子,色泽艳丽,又轻薄又凉快。
阿娇没有心思和馆陶讨论样式,只是随口附和。馆陶兴致盎然说了半天,见阿娇无精打采,当她白天玩累了。便不再说了,爱怜地搂她入怀,哄她说回去就能睡觉了,明天吩咐迟点叫她用早膳。
阿娇更郁闷了,馆陶典型慈母啊,不像是为了想交好未来的皇太后栗姬而牺牲自己的婚姻的。还是说自己一直想错了,政治婚姻本就平常。但是馆陶怎么能一句都不透风给她呢?
☆、第九章 金屋
馆陶还真的不知道,她在宫中流言越传越甚时才知道竟有人说她要把阿娇许给刘荣当太子妃。照说,她的消息不应该如此落后,但因为是流言中心,竟没有人敢来问她,都当了真。所以被栗姬拒绝到了脸上时,绕是馆陶好修养也气的回府后半晌说不出话来。
栗姬今天见到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趾高气扬地暗示她现在才想起来巴结未来的皇太后是不是太迟了?她的儿子以后也会后宫三千佳丽如云的。
等到母亲也来问她,是不是真的要把阿娇许给刘荣?她才明白栗姬的讽刺,她当她馆陶以为得罪了她这个以后的皇太后,要来女儿来巴结她吗?
我馆陶是孝文皇帝的嫡女,骨头就如此轻吗?
馆陶气的怒不可止,她攥紧了双拳,脸因为愤怒绯红一片。
流言还是从太后宫里传出去的,追根溯源还怪阿娇,她不过问了几次太子妃的人选。进来侍奉茶水的宫人,回去后照猫花虎地一说要立太子妃了,传到后来竟演变成了馆陶想把阿娇许给刘荣当太子妃。
不说刘荣是太子,他就是现在已经是皇帝了,单凭他那个娘馆陶也瞧不上,但不能把阿娇许给她。更何况年纪也合不上,想到栗姬的嘲讽馆陶火真是没处发。
她一个人呆在内室,砸了好一通东西后。阴沉着脸叫人进来收拾,她叫人服侍换了一身衣服去阿娇院里。
三人成虎,本无根据的话,说的多了自然就有人信。更何况牵扯到太子妃的人选,流言自然越传越广。说自己没有这个心,栗姬也不会信,还当自己用话来试一下水。就是母亲,也以为是阿娇问太子妃是自己想缓和和栗姬的关系,心下虽然不多赞同却没有多管。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缓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女孩子最是敏感娇弱,阿娇只是无心之语。但事情虽然过去了,也得告诉她,让她长一个记性。馆陶就是不喜欢栗姬,觉得刘荣资质不够,也从来不在皇帝面前说一句什么。天家无小事,她虽是陈氏妇,却更是汉家公主。太后独女,皇上亲姐。一句无心之语,往往引来多方揣测。
保护孩子,不是让她不面对世界。
馆陶心平气和地告诉了阿娇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告诉她这个事情传流言的宫女已经被仗杀了。敢说起阿娇的流言,没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她是不信的。但是流言已经传出去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件事情,也只能这样了。馆陶看了一眼苍白着一张小脸的阿娇,开始时她还震惊追问馆陶什么,后来低着头什么都不再说。小小的她显得那么无助那么不安。她霍然起身往出走,忍住想要安慰她的心。
阿娇呆呆地一直坐到夜幕四合,坐到海棠悄悄地进来点灯。海棠小心翼翼地问道:“翁主,用膳吧。”今天公主来过之后,翁主就这样沉默着什么话都不说,她们伺候的人都掉着心。海棠更是心疼,公主走时脸色不太好,是翁主犯了什么错吗?得是什么大错吧?公主从来舍不得对翁主说一句重话,更何况翁主年纪虽小,性子却是极好的,没有一般贵女的骄纵任性。
海棠正在百思不得其解时,阿娇说话了:“海棠姐姐,我是不是很蠢?”海棠惊怔了一下,刚要说话。阿娇已经又开口了:“叫上胡饼吧,有什么汤再看着上一个汤。其他的,都不用上了。”
阿娇虽小,却是主子。所以海棠当下道诺便退了出来,吩咐人去传话,说翁主要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