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如今笑的越甜,将来痛哭流涕的时候也就会更多。
但她到底还是沉沦进了刘彻的柔情蜜意,疯狂的时候她会想今朝有酒今朝醉,管那么多干嘛?
然而人即便极力麻醉自己,还是会有偶尔清醒的时候,何况是自小就对未来惴惴不安的她?
那个时候她常来金屋坐,常用它来提醒历史上陈阿娇从来不是胜利者。
刘彻很奇怪她为什么总爱来金屋待着,璀璨到极致的金屋也就是外表好看,到了夏日的时候热的像蒸笼,冬天的时候冷的像冰窖,根本就是只能看看而已。
但还没等阿娇找借口,他就恍然大悟地含着心疼和怜惜抱住她,跟她一遍遍地说放着也没什么可惜的,就让它这么白放着,没事的。
阿娇的眼泪一到这时就忍也忍不住,她想不明白,他从不说她半句不好,想必是真的很爱她,他们将来究竟是因为什么才闹到那样的地步呢?
刘彻被她的泪吓了一跳,她却含着笑扑到他的怀里叫快走,这里金光反射太刺眼睛了。
阿娇怔然地望着金屋上的云鸟瓦当,回忆波涛汹涌地向她扑来。
前世时,她和刘彻自小就亲密无间,到了情窦初开时两个人自然而然就好的蜜里调油。
两方的父母都乐于见到这对将来的小夫妻感情好,对他们的过分亲密从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阿娇就曾在夏夜时从家中和翻墙出来和刘彻幽会,他带她去看了一夜的星星,两个人说了一夜的话。
那个时候的时光真是好极了,两情相悦中阿娇所有能想到的甜蜜刘彻都给她了。
等终于大婚时,馆陶舍不得她,哭的跟个泪人。阿娇却早已经是迫不及待要嫁作天家妇了,汉宫对她来说不过是外祖母家,没什么好陌生的。
成婚的头几年中,她在汉宫过的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日子。
刘彻即位的头一年就践行了他的诺言,给阿娇置下了那座叫后人反复吟唱叹息的金屋。
阿娇自然高兴至极,也不管金屋实际用着怎么样,就是喜欢的不行。
但矛盾还是终于不可避免的来了,天子始终只独宠她一个,但几年间阿娇却始终没能传出好消息叫汉室安心。
天下诸侯王渐渐开始躁动不安,甚至有人开始质疑天子能否有后。
储君早立,是确保江山社稷能传承下去的保障。
天子无后,天下不稳。
先帝时若早立太子,七王之乱能不能成或许还得两说。
骄傲自负的天子怎么会让这些谣言污水泼到自己身上呢?
他和今世的刘彻选择了同一个办法:去母留子。
只是他不是用的在宫内选宫人的法子,而是从宫外带回了卫子夫。
却架不住阿娇一哭就把卫子夫冷遇了,说到底还是希冀能由皇后生下名正言顺继承地位的嫡长子。
但一年过去后,皇后还是没有动静,哭着哀求放她出宫的卫子夫却有了身孕。
天子心中一时复杂难言,他高兴他终于洗涮了天子无后的谣言,又失落原来真是阿娇不能生育。
他原本想着等孩子生下来后就抱给阿娇,但醋海翻腾中阿娇发起骄纵脾气来,事情马上就不受控制了,她叫人去杀卫青给卫子夫下马威。
天子盛怒下惊讶地发现卫子夫的弟弟卫青是员难得的将才,他立时就决定要用卫青,所以他要留着他姐姐来控制他来扶持他。
而且年少气盛的天子也受够了阿娇的坏脾气,他发现一旦她生气起来简直是油盐不进,所有的解释她都听不进去,就咬着她坚信的事实。
天子决定晾晾她,也让她看看别人的好,感受下危机感。
他开始盛宠卫子夫,给她封夫人,给她弟弟赏赐千金封官。
然而卫青显露出来的才华、卫子夫生下的长子和陈家的跋扈都注定了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于是天子废元后使之退居长门宫,转而立卫子夫为后,全面树立起卫青在军中的威严。
那个时候的阿娇,几乎是被摧毁了所有的信念,她不知道从前的人生算什么?从前的那些信誓旦旦的甜言蜜语又算什么?
也只有在卫子夫搬进椒房殿前,刘彻彻底拆除了金屋的消息能叫她安慰点。
那是她的金屋,金屋藏娇的金屋。
雪花一片片地落到阿娇脸上手上,她望着眼前还默然伫立着的金屋渐渐模糊了视线。
这世自想起来自己就是陈阿娇后,她无数次地想把金屋拆了。
仿佛这样,她就不会再成为金屋藏娇的主角了,不会再重复那样的命运。
但是站在它面前,阿娇才发现自己怎么都做不到这么狠心。
因为这是刘彻对她的诺言,亦是她的信念。
她慢慢转身,轻轻拂去脸上头上的雪,一步步往外走去。
但愿今生金屋不要再成为后世天下人笑陈阿娇的笑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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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一章 继承
正旦朝贺后,天下第一件大事就是天子准了魏其侯的辞官,拜公孙弘为相,封平津侯。
丞相封侯自此始。
公孙弘为相后,议事常顺天子之意,从不反对天子的意见。
就是馆陶都瞧的分明,这要还想像从前先帝时,丞相一句话就把天子堵回来气的够呛是不可能了。便和阿娇说以后再无皇权受制相权之时。
毕竟魏其侯为相时,可不会一味顺着天子的喜好,遇着不能赞同的君臣俩争的脸红脖子粗也不是一次两次。
相权或多或少还在制衡着皇权,但如今却是天子喜怒哀乐间无人敢言。
汲黯就几次三番在天子跟前直言不讳地说公孙弘愈发虚伪,虽为丞相却一味阿谀奉承,哪是国相样子?
就连坐在一旁的阿娇也没放过,说她当谏言天子,岂可如此放任?
汲黯资格老,曾为太子洗马教导天子。
是天子几个老师中最严格的,最是注重志气节操。
天子一向敬重师长,加上就连建元新政中辞官回乡的卫相都在元光四年就病死了,还活着的老师自然就越发金贵。
当下自然是半句都不加以辩驳,汲黯见天子态度如此之好,又不忍再继续说下去,语气轻缓下来说了句请天子三思就走了。
汲黯为人就是太正,才瞧不明白这里面天子和公孙弘的默契,但也因为如此天子愈发觉出这种直臣的可贵。
如公孙弘这等人也有些才华又好用,但却是能为重利轻易动之的。
不像汲黯这种把忠义深刻在骨子里的人,想要叫他改志难于登天。
阿娇也很感慨,她总算是弄明白了前世时汲黯是怎么碍了公孙弘的眼,以至于后来公孙弘要以素有声望之言把汲黯弄到右内史去当官。
那儿贵族宗室居多,实难治理。
后来发现汲黯还真就谁都不怕得罪,该是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反而让宗室贵族们心悦口服。
又借着汲黯给得到神马喜而作乐歌的天子泼冷水的机会,说汲黯大不敬,罪当诛杀。
如此有怨必报,实在是主父偃第二。
只不过公孙弘比主父偃聪明在知道底线知道分寸,知道什么人是绝对不可以动的。
但是既然阿娇重活了这一世,就不能眼看着这些官场倾轧再度发生。
一个人不能过的太舒适,耳边更不能听着的都是些奉承话。
纵然已经走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也该时刻保持着谨小慎微之心,听些批评。
晚年的刘彻,正是因为帝王威严达到了巅峰,谁也不敢和他说真话,说实话,他才铸成了许多大错。
阿娇不会让他走上老路,更不会让暠儿长大后想寻个不畏皇权的太傅都难于登天。
*****
出了正月,天气就一天比一天暖和了。
等到二月末时,几乎是一夜之间,春风就带着春意拂绿了长安城内。
宫墙下的厚冰日日受着屋檐下滴落的水滴击打,日久天长地终于也砸穿了。
水渐渐消融开坚冰,化的土地湿润之下冒出新绿几乎只用一夜之间。
云雀三五成群地站在飞檐上卖弄着歌喉,庭中廊下的树木枝条经了春雨似乎也柔软娇嫩了许多,随着风轻轻地飘荡着。
天地万物俱在这柔美的春光中渐渐苏醒,春风满长安城地逛荡着,贪恋着繁华之地的热闹。
等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温和潮湿的春风离开了长安,一路北上翻山越岭地到了匈奴王庭。
风儿到的时候恰是朝阳初升的时候,千万束金灿灿的光线照的草原上刚冒出头的格桑花、藏红花、紫耳花愈发娇嫩鲜艳。
风到了草原上,自然得随着驰骋的马群跑个痛快。
等终于累下来的时候,便歇在云端,放肆地嗅着草原上独有的羊膻味。
但似乎这次苦涩难咽的药味更浓重些,风知道这必得是匈奴王庭中一等一的贵人病了,因为味道来源于王庭中最大最华丽的帐篷内。
病的是军臣单于,其实他自去年年末就病下了,一度病重到要撒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