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没有健康。但,却有自由。
她发呆的功夫,从殿外呼啦啦围进一堆人。打头的是海棠,她急地火急火燎走的带起一阵风。
娘娘今天睡到快午间还不见起来,去叫她时隔着幔帐叫了好几声没有动静。撩开一看,娘娘正睡的眉头打结,无意识地呓语着什么。
娘娘,是又靥着了吗?
但这次,叫了许多声后怎么都叫不醒,海棠慢慢白了脸。
而等到她冲出去叫人,再进来时,娘娘已经坐了起来。
海棠如释重负地扑上去,挥手叫匆匆赶来的医者退下去。上前握住阿娇的手。摸摸她的手,又摸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烧,一切正常,她声音放松下来:“娘娘,刚刚可吓死婢子了。”
阿娇愣神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回到海棠身上。她有些想哭,为什么这个梦做的这么真?她几乎觉得只要她再努力一点,就能睁开眼睛,就能再看一眼父母,就可以再留在现代,拥有自由。
她好一会才接受了又回到汉代的现实,她无力地趴在海棠肩头,想哭却又哭不出来了。她来到汉代十八年,还是第一次这么真实清楚地回到现代,回到可以拥有自由的现代。
海棠还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着她的肩哄她入睡一样,语气温柔:“娘娘做噩梦了吗?海棠在呢,娘娘。”
不过心下到底有些忧心了,娘娘几岁时也这样梦靥过。今天的情况看起来更严重些,她呓语着一些海棠听都听不懂的话,她好像想抓住什么一样。
那样满脸苍白,急得满头大汗却又怎么叫不醒的样子,一下就让海棠提紧了心。她从小照顾阿娇,阿娇于她心中更像是除了父母之外最亲的亲人。她轻抚阿娇的发尾,一下一下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她。
☆、第三十八章 选妃
未央宫里的这场风波到了晚间,自然而然就被大帝知道了。刘彻皱着眉头,脸如寒冰地一回来一边要发作伺候的人,一边要去叫乳医。海棠几个人吓的长跪不起,却又不敢求饶。
殿内的气氛一下就冷住了,阿娇站起来求情:“做噩梦靥着了,关她们什么事呢?”见大帝脸色稍缓,又上前挽住他的手柔声道:“陛下还不知道我吗?从小健健康康,哪像有病的。”
刘彻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面色到底缓了过来。阿娇见他不像那么生气了,连忙使眼色叫海棠几个下去。这个时候,宫中乳医来了。
乳医,汉代医官名。系指专门治疗妇女疾病的医生,宫内多为女医。
乳医号过脉后,温柔一笑:“娘娘凤体并无大碍,只是思虑过甚才会梦靥。”也不用吃药,就退下了。
思虑过甚?
是因为无子吗?
刘彻的心沉了沉,偏头去看阿娇,还是一如往常的笑靥如花。见他看她,她靠在他肩上娇软地说:“对吧,我都说了我没事。”只是,总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人前装的再开心,开心到几乎自己都要醒了。一到中医面前,却是掩饰不了的。
他一直以为她看得开不着急,没有想到的是她心里的压力这么大。却谁也不说,是怕他也跟着难过吗?
娇娇啊,娇娇。
他在心里幽幽地叹了口气,嘴上却说:“没事就好,海棠几个也就不罚了。”她扑上来亲他一口,笑吟吟说:“谢陛下。”
皇后的贴身侍女,就是该罚也该交到阿娇手里让她自己罚。他不过是吓一吓她们,告诉满宫上下,皇后性子好。但是,不意味着可以糊弄她。
直到五月间,伺候的人都小心翼翼,生怕入了刘彻的眼。
自立夏过后几乎没有下过雨,天气晴朗地叫嫩绿的竹叶在日光暴晒下,却越发郁郁葱葱,反射着树叶特有的光泽。偶尔也能听见几声蝉鸣,越来越有夏天的感觉了。
阿娇今年有些苦夏,冰窖的冰早早就用上了。还嫌热,叫让用乌梅、桂花、沙饴石蜜加上甘草山楂煮成饮品再加冰块镇上。
待喝上汉代冰镇酸梅汤后,阿娇才觉得好受多了。虽然味道有点奇怪,主要是糖的问题吧。现在哪有细糖?最好的也不过是一种液体糖,呈粘稠状,是将甘蔗汁浓缩加工至粘稠的。阿娇用的是接近砂糖的沙饴,虽然还是大颗粒大颗粒的,但煮过也就化了。
就是海棠几个尝过了也笑眯眯地说阿娇巧思,酸酸甜甜,又冒着冰气解暑。既然大家都说好了,那就行了。
吩咐人叫长乐宫和长信宫都送了一瓮,重新梳妆换过衣服带着海棠往宣室殿去。宣室和椒房都是同属未央宫,乘辇竟也要用上两刻。
到了宣室殿,远远听见室内刘彻畅快的笑声。看来前朝顺利的很,殿门口是春陀守着。他远远小碎步跑过来行礼:“天气这么热,娘娘怎么来了?容奴婢去给陛下禀报。”宣室会谈,不论涉及什么内容,门口伺候的总只有春陀一个。
她扬了扬下巴,示意海棠拿给春陀:“入夏了,宫中无聊就琢磨出来这个,挺解暑的。”春陀躬身领过,她就带着人转身走了。
春陀留不住,只能躬身等阿娇走远后才拎着瓮回到殿门口。陛下正见的还真不是什么要紧人,是去马厩看马时见着一个马奴训马有术。虽然穿着汉装,却处处透出一股草原的味道。
召过来一问,眉眼俱与汉人有所差异,果是从前边境被俘虏的匈奴人。匈奴善养马,就被带回了汉宫马厩中。
大概是汉朝生活的久了,这个匈奴马奴汉话已经说的很不错了。大汉与匈奴间最明显的差距就是在马,在骑兵。碰着这么一个匈奴人,刘彻很愿意听听匈奴的事。于是就从养马问到匈奴的方方面面。
到晚间回到椒房殿的时候刘彻兴致仍然很高,洗漱完躺在榻上。他望着阿娇绣的勉强能称作可爱的猫,想到阿娇一向天马行空。既不是黄老的无为,也不是儒家的条条框框。
不免同她说起了白天匈奴马奴的事,阿娇听的很认真。待说到匈奴大败大月氏时,阿娇总觉得有哪里有点熟悉。偌大的宫室中,刘彻的声音清冷了几分:“马奴说他们的老上单于大败大月氏,杀死了大月氏王,还用他的他的头颅拿来作饮酒用。”
“朕想大月氏为此被迫西迁,他们应该同汉朝一样是切齿痛恨匈奴,极想报仇雪恨的。”他的眸子很亮,因为认真而显得分外专注:“如果能同他们结盟,进而于西域各国结盟,斩断匈奴同西域邻国的联系。”
他顿了顿,神色坚毅地说:“汉匈必有大战,朕一定要一雪前耻。联络西域各国,有大利。”
哇!这不是张骞出西域吗?不是丝绸之路的开端?阿娇好像看见了苜蓿、葡萄、核桃、石榴、芝麻啊,还有过冬必备各种毛织品、毛皮、良马、骆驼、狮子、驼鸟啊。
她当下就兴奋起来了:“那是要派使臣去联络大月氏吗?真想知道西域都是什么样子的,都有什么。”
刘彻自从听说大月氏的事就心生了这个念头,不过河西走廊尚在匈奴控制下,此去万里,前途莫测。他还为之踌躇呢,阿娇这里就已经在肖想西域的特产了。
她总是这么信任他崇拜他,觉得他能做好所有的一切。她是真的信的,从小就是如此。很多次,他想告诉阿娇在读书上的那点聪明并不能意味着他就会无往不利,但是他开不了口。如果可以,他还是想做阿娇眼中那个无往不利的伟丈夫。
他搂过她笑了起来:“朕明天就发榜召人,满朝世卿世禄的官,享乐惯了的。叫他们去,难了点。但是,天下这么大,朕相信热血之士还是多的。”
他低下头轻轻地亲她,从额头到脸最后留在唇上。怕叫阿娇着凉,冰山放在殿中,又隔了道屏风。但冰块慢慢化掉所带来的凉爽仍然叫刘彻在夜里舒服不少,他紧紧吻住阿娇,手渐渐往下面去了。
海棠和玉兰守在殿外,屋里羞人的声音无法阻止地传进她们的耳朵里。她们虽听的多了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到底云英未嫁,彼此对看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
又过了三刻钟,里面的动静渐渐停了。过了一小会,听见陛下叫水。
等侍候过陛下和娘娘再洗漱一下,重新换上锦被铺上。她们两个才吹灭满殿的宫灯,只留了一盏莲花并蒂宫灯。
一室浅浅淡淡的的橘黄中,阿娇很快就趁着微微的凉意睡着了。刘彻思忖了一会大月氏,终于也在阿娇平缓的呼吸声中不觉睡着了。
殿内彻底安静下来之后,海棠和玉兰才放下心。取过小被子相拥着在脚踏上歪着守夜,屋里的凉气在夜晚更叫人觉得惬意。更何况她们俩随时得等着吩咐,自然不能睡熟了。
海棠想起紫荆下午回来说的话,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在叫玉兰看她的嘴型:“真的在选人吗?”下午紫荆出去替娘娘办事,听说明光宫那边真在选人。虽说张罗的隐秘,但叫四福在黄门圈子里打听了一下还真是选人。
玉兰沉默了一下,海棠还存着点希望。但她们都知道多半是真的了,陛下在选妃。
她们都知道这天不会太远,娘娘三年无子。就是一般人家也该纳妾了,更何况是天家。但娘娘这么尊贵又独宠,总叫她们生出点侥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