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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月娥去探望皇后被嫌弃碰了一鼻子的灰传开,还没叫宁蒗和一众少使多开心会,就又传来了帝后移居清凉殿的消息。
这般宛如民间夫妻起居的行事,不免叫她们觉得心灰意冷。
皇后一回来后,她们就愈发没有机会了。
不少人对镜自怜,感伤想道莫非这大好青春就只能在没有穷尽的失宠中度过了?
倒也没有了笑尹月娥的劲,她到底还有个皇子傍身,她们这些人有什么呢?什么都没有!
再等到帝后相携去了长信宫问好的消息传来,更叫她们暗恨上天不公平。
太后是皇后的亲舅母,从小看着她长大。听说本就对皇后喜欢的不行,多有偏爱。如今看着帝后情深,只怕就只有欣慰的吧。
哪是她们这些长年累月见不着太后的少使能比的呢?
当初进宫时的自信早就被这枯燥看不到头的日子磨没了,早知道不如不贪心不做他日为国母的春秋之梦,嫁个寻常贵族家,怎么也比如今好吧?
殊不知叫后宫嫔妃们羡慕不已以为和太后手拉手说话的阿娇此时正寒着一张脸跪坐着,她同刘彻进来问安后便说要同太后单独说会话。此刻正在彼此沉默对望着,心中滚着千万句话却不知道先说哪句。
王太后自午后知道阿娇回来,便一直想着她会不会过来?什么时候过来?
奇怪的是,她倒没有怕见阿娇的心情,反而想着见了才能叫她好受些。
是以听了阿娇的话,便点头叫刘彻出去。
瓷青釉刻花香薰中晕染开一片安神静气的香雾,阿娇望着王太后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开口打破沉默。“舅母——”
王太后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望向她,眼睛里瞬间涌起水雾。
她想起了小时候的阿娇,甜甜糯糯地叫着皇后舅母跑来的阿娇。
那个时候,王太后真的很喜欢阿娇。
她半点没有继承馆陶大长公主那眼高于顶的性子,纯净可爱的叫人不得不喜欢。
所以把阿娇许给彘儿,倒也不觉得多勉强。
先帝那时候甚是欣慰,说婆媳相得家国安宁。
王太后那时候也以为会按照先帝的期望走下去,哪能想到会变成现在的光景?
她望着阿娇清澈的双眸,嗫嚅着嘴唇半天不敢应答。
阿娇忽然笑着起身,那笑声含满了无限嘲讽和鄙夷。她霍然转身往地殿门口走去,到门口时却停下回眸望向王太后,她微微扬起下颌。满意地道:“您还有点自知之明,没有应。也是,舅舅泉下有知,还不定怎么难过呢。”
光影中,她脸上的孤傲像极了馆陶,只是比起她母亲她更多了几分气势。
阿娇的话打在王太后心口,她的脸瞬间惨白一片。
是啊,她怎么去见先帝?她一直不就害怕这个问题吗?
却没想到阿娇嘴中说出来更叫人难以承受。
王太后愣愣地坐在殿中,只觉得心口疼的一阵阵抽紧。
(未完待续。)
☆、第两百五十七章 难为
阿娇挺直了脊背,含着笑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台阶上合抱粗的象征长寿吉祥的榕树被夜风吹得哗啦啦作响,廊下恭谨垂头的两个小黄门见得皇后出来头低的贴到地。
雪舞同海棠见她出来满面笑意周身却含着冷意,也不敢上去跟她说话,只落后两步紧紧跟着她。
阿娇疾步走着,到了院中却忽然停下来。
她仰头望天,但见半透明的云层里露出半张月亮的脸。湛蓝的夜空像无边无边的大海,浪花般的的繁星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
后世人总会说死去的亲人会化成天际间的星辰,倘如真是这样,昱儿会不会也在天上瞧着她呢?
她怔怔地望着闪烁着光芒的繁星点点,两行清泪到底流了下来。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是刘彻来了。
她慌忙用袖子去拭干泪,笑着转回身上前挽住他。柔声说:“走吧,我们回去。”
刘彻目光里满是柔情和心疼,他喉间哽咽了一下,什么话也没有说,只微微点头。
他挽着阿娇缓步朝宫外走去,清冷的月光洒在他们脸上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拖得老长。
上了辇走了段路后,刘彻方才说话,他声音低沉压抑,写满了心酸。“昱儿的事我知道了,但母后……”
阿娇罕见地没有待他说完就打断他,“别说了,我明白。我都明白,真的,我都明白——我也曾经是一个母亲——”
她不想逼刘彻在她和王太后之间抉择,选出一个来立场分明地支持。王太后是生养刘彻的亲娘,刘彻就算再气她也不可能把血脉斩断。但倘如他愚孝偏向王太后,又怎么对得起阿娇和死去的昱儿?
这中间最为难最不好做人的就是刘彻,她不想逼他。
他不立场鲜明地和王太后划清界限,不意味着他不为昱儿难过不生王太后的气。
其实,能做到现在这样他已经够偏向她了。
更何况前世时,王太后死在元朔三年。
现在已经是元光六年了,她也只有这三四年可以活了。
阿娇不想让刘彻在王太后人生的最后刻薄冷待了她,等人死了后又开始后悔不迭。
将心比心,倘如以后她对孩子做错了什么,也不希望至死孩子都不原谅她。
她的目光真诚,桃花眼中没有半点戾气。
刘彻就知道她显见是真的理解他的难处,这一刹那只觉得心中热流涌过,愧疚、感动和愤怒混在一处,到最后只化作长长一声叹息。他一把拥过阿娇,轻声呢喃道:“欠你的,我会用一辈子还的。”
阿娇俯在他肩头点头,“我明白你的难处,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
刘彻苦笑着说:“从前我是笃信做才是最重要的,没有想到我有一天也会变成一个不停许诺的人。”
他的话轻轻萦绕在阿娇耳边,充满了自嘲的心酸。
阿娇从他怀里起身,定定地望向他,眸子中恍如坠着这世间最璀璨夺目的宝石。她认真地开口道:“你是皇帝,金口玉言。既然承诺了我,必定就会做到,是不是?”
她的话铿锵有力,丝毫没有勉强的意思,她是真的相信他不会食言。
刘彻只觉得满心无能为力的烦闷瞬间烟消云散,他抱紧阿娇声音洪亮地说道:“对,你说的对,皇帝从不食言也不能食言。”
他勒的阿娇几乎喘不过来气,但她也不叫疼任凭他抱着。静静地感受着他说话是胸腔的震动,而后笑着应诺。
两人搂在一块,谁也没有再说话。
寂静的夜里,车轱辘滚滚驶过宫道的声音格外有韵律感。
待到了清凉殿时,已是亥时了。
夜风穿过重重宫幔,吹得长长一溜的青铜油灯火苗跳动。
到了寝殿,却见俱已收拾停当。
阿娇不免回头夸春陀道:“真是辛苦你了,原想着今天收拾不出来也不打紧的。”
春陀很有些受宠若惊,道:“奴婢应该的,应该的。”
刘彻当即失笑,道:“你吧,朕指使你还没这么卖力呢。”
春陀陪着笑道:“瞧陛下说的,奴婢也帮陛下和皇后做不了什么大事,这些小事自然得积极点才是。”
他是眼见着陛下心情还不错,话里那意思是高兴他尊崇皇后才敢开口玩笑的。
话一出口,果然逗得帝后都笑了。
刘彻笑道:“你这奴婢,真是油嘴滑舌,歪理倒挺多。行,今天这事委实辛苦你了,朕和皇后赏你。“
春陀连忙俯身谢过,笑意满面。
说话间的功夫,雪舞同海棠已领着人把洗漱用具准备停当了,上来服侍着帝后各自去洗漱更衣。
阿娇洗浴出来后,刘彻早已上榻了,她便跪坐在梳妆台前由着海棠几人卸妆拆发。见雪舞不过半天时间就已和四人有了些默契,心下安慰,待收拾妥当后叫过她道:“她们四个性子都好,好好同她们相处。别拘束,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
雪舞笑着应诺,而后同着海棠四个缓步带上门退出去。
今夜她和木笔一起守夜,比起凶险万分的江湖生活,宫中的生活目前看还是挺有意思的。
主人从前的四个贴身侍女都没有排挤她,待她像姐妹一样。
不对,不能叫主人,现在该叫皇后了。
雪舞拍了一下头,接过木笔递来的毛毯两个人和衣在外屋榻上守夜。
阿娇走到榻边才发现刘彻早已睡熟了,她心下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洗漱前还拉着她的手说要等她叫她快点,结果这一转眼的功夫就睡着了。显然是累极了吧,连她都觉得这一天太长。
她轻手轻脚地上榻在他额上轻轻印下一吻,正要慢慢躺下。
却霍然发现他竟一下睁开了眼睛,笑的像一个狡猾的狐狸般。
阿娇失笑,抬手就要去打他。娇嗔道:“你吓我一跳,知不知道?”
刘彻望着不施粉黛眼含笑意宛如少女的阿娇,心头没来由地一跳。他本来只想吓吓她,但是现在他有了别的想法。
阿娇见他久久不说话,只用炽热的阳光望向她。气氛一下变得旖旎暧昧起来,她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想到他在车上说的等回宫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