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正在王帐中期待着见到李广的军臣单于注定要失望了,因为李广也正策马在草原上。
他已经逃脱了!
他已经奔驰了一夜了,被箭矢射中的伤口因为剧烈的运动撕拉涌出来的鲜血浸红了身后的盔甲滴答滴答撒在马背上。
因为失血和疲倦,眼前更是是不是冒出点点黑点。
他很想停下来歇歇,但身后好不容易被抛下的追兵就会卷上来,前功尽弃!
天穹压落,五彩斑斓的霞光放肆地洒在一望无垠绿绸般的草原上,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色。
马蹄急促狂乱踏过处,把逶迤连绵层叠起伏的广袤草原踏出一条笔直的过道。
这是一匹神骏异常的赤红色战马,整整一夜的疾奔也丝毫不见疲累。它四蹄腾空间长鬃飞扬,牧草顺着它的践踏而向后退去。
草间的露水浸湿了它的四蹄,清新甜美的牧草只往鼻翼里扑,它真想停下来卷一大口。
但是不行,主人没有说停,就不能停。
对,主人!
它是一匹万中挑一的骏马,当配英雄。
至于先前骑它的那个少年,不过是用鞭子驯服它,算不得真正的服气。
直到它看到了他,那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在万人中光芒万丈,恍如杀神临世。
他胯下的战马昂首挺胸,骄傲极了。
胭脂忽然有些羡慕它,哪怕那只是一匹普通的战马。
但是它有那样英勇的主人!
狂风乱雨的箭阵中他像雄鹰断了双翅一样被跌落下来,少年促着它踱到他跟前。
胭脂不忍心拿眼看他,它不想他死,又觉得有些愧疚。
它是匈奴的马,不应该把心偏向敌人。
虽然匈奴敬慕英雄,不论敌我一样的敬慕。但那到底是敌人,是敌人。
好在少年没有杀他,反而叫人把他躺了回去。
胭脂有些雀跃又有些担心,雀跃是因为他暂时不会死了,担心则是因为他如果不能屈从等待他的还是死亡。
胭脂不想看到他死。
他中了箭伤,回程时少年叫人在两匹马间拉开一张网兜住他。
少年一直以为他昏迷着,胭脂知道他没有。
因为他偷偷地睁开眼睛打量着四周,他想跑。
胭脂有些难过,他不愿意留下。
又觉得欣慰,这才是英雄所为!
走了十多里时,他霍然睁开眼,那样璀璨夺目的目光像极了熠熠发光的湖泊般醉人。
那眼神直视向它,像盛夏的阳光般灼热。
胭脂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想跑!还想带它走!
它脑中蹦出一个更可怕而疯狂的念头来,它想跟他走!
它想!它想选他当主人!
它该有一个这样的主人!
既然这么想了,胭脂便没有犹豫了!
就是现在!
明明是初次见面,人马间却默契十足。
它倾过身子,电光火石间,吊网间卧躺的李广一个鲤鱼打挺飞身骑上它。更是抢过了于单的弓弩和箭囊,趁势把于单推下去。
胭脂转身往南飞驰而去,这一路上匈奴派了几百骑兵追赶。
但是主人弯弓搭箭,箭箭例不虚发。
他们一路虽然疲惫不堪却也还算顺利,胭脂第一次踏上边塞这片陌生的土地。
它知道再跑,就要进入汉境了。
它不后悔!
就凭一路上他们之间这种浑然天成的默契,他的所有意思它懂,它的所有意思他也懂。
他们浑像一对磨合了多年的伙伴,这种感觉实在太好了!
胭脂重重地踏过草地,把牧草同野花的汁液染满四蹄。
也不知道那边有没有这样的好草原能让它跑个痛快,罢,罢,罢了!
胭脂的四蹄终于落进了汉朝的边境内,它越跑越快。丝毫不见疲累,它听见马上的主人说了一句听不懂的话。那是汉话,不同于自小听惯了得匈奴话。
但是那语气,胭脂听懂了,那是在夸他。
终于又跑了十多里,见着了汉朝城池和一些汉骑。他们围上来后,主人才勒马停住。
胭脂听见哗啦一声,那是箭矢被强行带出体内的声音。
鲜血四溅中,那些汉军围上来给主人包扎。
主人终于放心地俯在马上睡着了,胭脂轻快地驮着他跟着这些汉骑往城里走去。
那些汉骑都用眸光打量着它,而后叽里咕噜说着。
有一个人甚至想伸出手摸摸它,胭脂本能的躲开。
哄笑揶揄声中胭脂看到那个骑士涨红了脸,胭脂有些后悔,它只是天然地傲气。
但它慢慢听明白了那些朗声大笑中的善意,它觉得有些温暖。
汉人也喜欢匈奴的马,胭脂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它想它会喜欢这里的。
跑掉的不止被生擒的李广,还有被软禁了整整十年的张骞。
这十年间,他学匈奴话娶匈奴女人。远远看去,他已经很像一个匈奴人了,但是军臣单于知道他自己也知道,他一时一刻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
所以,战火一起,他就被送到了匈奴的圣地龙城看守。
只是没有想到天意弄人,龙城被汉军烧了。
张骞趁乱同甘父带着家人骑马而去,一路行来不敢有半刻疏忽。
等到现在天近黄昏,又见着了一个湖泊,他们便就地安顿一夜。
篝火映红了孩子睡熟的脸,甘夫终于抽出了空当和张骞说话。
“汉军都打到了龙城,反击匈奴已经开始了。我们为什么不跟他们走?”
说起这个,张骞情不自禁地笑了。他心中溢满了自豪和更多的期待,“正式因为这样,我才更要完成陛下交给我的使命。多一个外援,就更多一份保障。”
张骞确实也犹豫过,这是回到汉朝的最好办法。
但是他不能,他不能这么回去见陛下。
所以他毅然而然地选择了继续寻找大汉的盟友,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纵横在马上的汉骑,便趁乱而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命中注定的使命。(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十四章 她才是陈后
阿娇病了,见过扁鹊后人便病了。
都说病来如山倒,她这一病明明病的好没有道理,却怎么用药也好不了。
张博达和雪舞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全城的医工都被请来看过了。就是扁神医也来了,都摇头说没办法,说那是心病。
心病?
雪舞望着榻上病的双颊惨白昏睡着的阿娇,心中止不住地想这个心病是不是就是她冒天下之大不韪出宫的理由?
只是为什么以前没有发出来?
现在反而这样一发不可收拾?
雪舞不明白,她只能整日整夜守在榻边。
阿娇不知道自己病了,也不知道汉匈间战争都已经落下帷幕,更不知道卫青果然没有辜负他的一身才华。
她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她甚至对时间流逝的变化也变得迟钝极了。
这段日子里,她一直在梦中。
梦中一切恍恍惚惚,虚无缥缈。
幽暗又冰冷,什么都没有,只有阴寂的风日夜不停地吹来。
她站在黑暗中,静静听着风声。
心觉得前所未有的平静,她累了,哪也不想去了什么都不想想了。
就这样吧,她站在在风中想。
她不知道自己在风中站了多久,渐渐地她觉得自己也化成了一缕风。
直到一抹白光照破黑暗,炽热明亮。
阿娇这才看见自己置身在无声无息滚腾而去的黑河中,而自己正在一点点溶解下去。
这一幕如此的似曾相识!
阿娇古井无波的心终于起了些涟漪,她心神流转间想起来了,这是陈皇后病死时她的入梦所见!
不对!不对!
绝对有问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娇迎着白光极力打量着四周,这一看她几乎吐出来。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黑河!
血水汇流成河,才成了阿娇看到的墨河!之所以无声无息是因为血性黏稠,流动缓慢。
那些风是血雾而成!
阿娇冗自感叹间,血河已经吞没了她的肩膀,马上就侵蚀到头颅。
她就连想反抗也有劲没处使,只能眼睁睁地等待自己被吞噬。
无所谓,这一世所有的一切本来就是多得的,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眼前晃过馆陶的脸,继而是堂邑侯同两个哥哥,最后定格在刘彻的脸上。
这张脸年轻英俊,轮廓分明,眉目更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她的眼泪凝结住,她很想伸出手去够够他,哪怕那是假的。
她一直克制自己不去想他,但没有想到意识弥散前她最放不下的还是他。
阿娇禁不住连连苦笑,情之一字,果然难解吗?
她一点点被侵蚀消失,眼看就要没有半分疼痛地化为了血河的一部分。却不料突然间血河剧烈摇动起来,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她冲出血河!
阿娇望身下看去,她已经周身化为虚无。
她没有头也没有脚更没有身体,只有意识还存在着。
一阵风吹来她便随风而去,晃晃悠悠地停不下来。
腥风血雨中她收紧心神,全然对将要来临的未知情况毫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