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顺着风飘荡着,她甚至清楚地闻到了花香味。虽然那样淡,却那样舒服。
阿娇前世今生还真没有这样的感受,就好像自己幻化成云一般。自由自在地在这天地间飘荡着,她俯身冲下去,又顺着风爬高。
忽然间,她觉得腰间一紧。
似乎有根看不见的细绳缚住了她,用力拽着她往下沉。阿娇吓了一跳,往腰间看去,想解开。
她愣住了,她根本没有腰啊。
但是这种被缚住的感觉却这么清晰,她极力挣扎却半点用都没有。她一点点沉下去,落到院中。擦过一株开的正好的杏花树,落下一地花雨。
她被绳子带着往前走着,绳子那头似乎也很吃力。所以她走的并不快,她像风一样穿过实心的木柱穿过人的身体。
真是诡异极了,阿娇不禁想绳子那头会是什么?
牛头马面?
她摇头,鬼差如果真的有,不应该这么费劲啊。
阿娇心中好奇,倒也没有抵触往前走。
只是她慢慢发现了不对,因为这是往宣室殿中去的路。
她一下惊住,为什么是宣室殿?难道这还是陈皇后的梦境?
陈后死后的梦境?
阿娇忽然起了抵触情绪,陈皇后不会愿意去的。
她说过,生生世世只愿永不相见。
阿娇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她拼命反抗着,甚至想要往前走。
她的反抗不是没有效果的,就像拔河一样,她艰难地往前进了一步又一步。绳子那端的人,似乎很疲惫了。
这时身后却响起一声痛呼。“阿娇,见我一次吧,就一次。”
字字泣血,感人肺腑。
是汉武帝。
阿娇不觉冷笑,原来是他要引魂相见。
是啊,阿娇怎么忘了后世那个脍炙人口的故事。
李夫人死后,汉武帝思念成疾。东方朔献怀梦草,使武帝梦李夫人。
但武帝渐渐不满足于在飘渺的梦中相见,他想见到活生生的李夫人。
于是李少君耗费十年光阴,寻得能让魂魄相依附的异石。企图引魂李夫人,向天子献上奇功。
而这个李夫人,其实就是陈皇后。
所以武帝要引魂相见的也是陈皇后。
阿娇心间一时间百感交集,她很不明白武帝。既然这么舍不得她,为什么当初不对她好一些?
还是说陈后的梦想实在做不到?
若是如此,又何必痴心。
她落下泪来,脸上冰凉一片。
她要走,她不会让武帝见陈后。
可是她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慢慢往后退去,身不由己。
阿娇忽然明白了,这是陈后。
她的梦境,自然还是由她做主。
她放松下来,任凭这股力量把她拽进去。
陈后既然想见他,那么便见吧。
她没有能力替陈后做决定。
她悠然地飘进了殿中,果见得一处法阵和持着红叶站在殿中叫喊的武帝。
怀梦草,朝出夕隐,可以心想梦成。
更重要的是可以见倒鬼魂。
阿娇缓缓地顺着陈后的意思附上轻纱帷幕中的石头上,滋啦啦,她听见骨骼活动的声音。
她往下看去,自己果真有了形体。
汉武帝大喜,扑上来拥住她如获至宝地叫道:“娇娇,娇娇,你终于回来了。”他的泪水夺眶而出,潮湿了阿娇的肩头也潮湿了她的心。
只是阿娇感觉到心间一阵阵抽紧,她终于想起来哪不对了。
这处法阵不对!
这个法阵向一张网一样缓缓收紧,要把她的灵魂束缚在这石头内,令她还阳。
也就是让她再无投胎转世的机会,阿娇的目光倏然投向殿中的李少君。他须发皆白,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正闭着眼睛喃喃念着些什么。
他要把陈后彻底缚住,以此来向武帝邀功。至于这样做的后果,他顾不上。
阿娇大怒,奋力冲破着石头中。从网的缝隙夺路而逃,身后传来武帝惊惶绝望的叫声。
“娇娇!娇娇!你去哪!”
她没有回头,她丝毫不敢耽搁。冲出宣室殿后便乘风而去,但是那叫人心碎的唤声还是萦绕在耳边。
原来后世传说是假的,什么李少君说异石有毒不肯触碰所以李夫人魂魄散去都是假的。
阿娇心里愤怒极了,但是幽幽不去的叫喊声又叫她难过。
终于,她哭着被雪舞推醒。脸上发间,全都是湿漉漉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章 毒妇
明明是深冬,阿娇却出了满背的汗。黏黏的糊在身后,让她难受极了。
“没事,做噩梦了。”阿娇冲雪舞摇头,示意她不用担心。
她的声音有些苦涩,耳边那凄惨不甘的声音仿佛还紧紧缠绕着她。这还是第一次出梦后,还觉得犹在梦中。
雪舞担忧地看着她,却没有再问。起身去茶炉上为阿娇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又去箱笼里找出干净衣服给阿娇换。
阿娇捧着水一饮而尽,又把衣裳换下才重新躺下。
雪舞一直望着她,等她躺下后才吹灭了灯睡下。
阿娇听着身旁雪舞平稳的呼吸声,莫名有些安心。她重新合上眼睛,武帝凄凉的声音还萦绕在耳边。
阿娇任由他喊,就让他的呼唤声从凄凉到失望愤怒。她回应不了,也不想回应。
他不知道那样会害得陈皇后永远不可以再转世投胎吗?既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轻易相信方士?
阿娇想起汉武帝一生的修仙问道,不管是为了长生不老,还是企图复活陈皇后。都让她莫名来火,满心都是愤怒。
武帝的爱,永远都是这样,只求自己开心。
阿娇自小就是个心很软的人,见不得别人受苦。她怜惜别人的痛苦,但是这次她心硬如铁,她没有半点波动。
武帝的声音渐渐变淡,渐渐嘶哑,渐渐消失。
而她,早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是清晨。
出乎意料的,阿娇心头没有半点不快。从前入陈后梦后,她总是要郁郁寡欢很久。这次,她却特别开心。
就好像痛快地反击了一样。
她的开心,竹歌几个都发现了。纷纷问她怎么了,阿娇有些莫名其妙。竹歌就笑语盈盈暗的说她嘴角一直挂着笑,阿娇这才发现真的浑身都挂着笑意。
她跪坐在食案边小口喝着汤,像从前一样回忆着梦境。花园里微雨后清香甜软放佛还在鼻尖,树下的微风叫她慢慢飞起来。迷离徜恍的汉宫灯火,都是那么叫令人神清气爽。就连魂定宣室殿而后跑脱,更是让她想起来就高兴。
阿娇这样高兴,雪舞便觉得很不对劲。她用过早饭趁着收拾东西套车的时候,把昨天阿娇做噩梦哭醒的话告诉了竹歌。“她昨天哭的可叫人心疼了,但是早上起来又高兴成这样。”
竹歌一愣,想了想劝慰她道:“女士好久没有这么高兴了,你总不希望她跟小孩子一样做了噩梦就害怕一天吧。”
雪舞点点头不再说话,但是心下却还是有些说不出来的别扭。
今天是个阴天,天地间有些阴暗。风吹来冷极了,阿娇一行准备再往北走。这已经与郭解不同路了,所以他只把他们送出城门口就要回转。
他模模糊糊地知道竹歌是宫里的,而阿娇是她的主人。自然尊贵无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带了这么几个人便敢在这天下行走。他既看到了,便顺便送他们一送。
郭解的好意阿娇自然心领,上车时望向第二辆马车上同张博达坐在一起的郭解便微笑点头。后者同样还以微笑,阿娇目光便扫到一旁很显然没有睡好的张博达。
郭解的出现和竹歌的态度,显然让他很不好受。眼下一片青黑,早上用饭时也是沉默着,丝毫不像平时那样同阿娇没大没小地说话。
情之一字,最是难解。
阿娇说什么张博达也听不进去,所以她很快便收回目光。想起把吕后默默藏在心中的留侯,心中一边感慨倘若陈皇后遇着的也是这样全心全意对她的,陈皇后这辈子想必不会有那么多眼泪。她会美满一生,寿终正寝。
车缓缓地启动了,阿娇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心下一片宁静。
出了城门外,竹歌便停下车。郭解只送她们到这里,该和他话别了。这两天的短暂相遇,他们都好似把从前的过往忘记了。就简简单单地如老朋友一样,舒服又自在。竹歌很喜欢这样的感觉,所以她不会难过,她是笑着下车的。
她跳下车后便去接阿娇,却听到急匆匆的踏步声过来。一片阴影笼罩在竹歌身上,是郭解。他面沉如水,语速很快地说:“他们追来了,一会你带着你家主人往我外祖母那去,我断后。”
他说完转身便走,不给竹歌说话的机会。
谁来了?之前的仇家吗?
阿娇一头雾水,却也知道只怕是郭解预感到了危险。当下不敢耽搁,连忙转身回车里。竹歌也来不及同她解释,一面跳上马车挥动缰绳一面一脸凝重地叮嘱阿娇:“女士,一会坐稳了。”
阿娇应了声诺,马车便又起步了。
她鲜少能见竹歌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明白只怕是遇上大麻烦了。当下心中什么也没有心思再想,紧紧地抓着横臂。深呼吸几下,对即将到来的急速前进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