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她也是含玉而生,玉上的模模糊糊的八卦图便昭示了她的这生。且百日能言,使想千秋万世的始皇闻讯奉为吉瑞之兆,赐黄金百镒。
其父大喜,为不负皇恩,起名为“莫负”。一时间生动天下,许家车马如龙。其后人们惊惶地发现,倘若是莫负望之哭泣之人必有厄运。
大家恍然大悟却又陷入了更深的惊恐:她似乎有天然预知凶吉的能力。
莫负自小才智过人,过目不忘。更因为天生带来的八卦之玉,而对易经充满了兴趣。天生便无师自通《连山》《归藏》和《周易》。
她早早便予预料了秦朝气运将绝,便改名为“负”。更拒绝了始皇的召见,及高祖反后相面知其至贵遂阖家归于高祖麾下。
许负相面若是只说准普通人的人生,倒也不会如此声名大噪。神就神在她所相面之人俱为帝后将相,他们的人生果然如她预料般,不曾有半点偏差。
文帝之母薄太皇太后曾为魏王豹妾室,许负为其相面断言薄姬其子必为天子,其后果然应证。
文帝时宠臣邓通,曾被许负断言为饿死之命。文帝不信,以为天子近臣,岂有饿死之理?将他升为上大夫,又把蜀郡严道的铜山赐给他,许以铸钱,邓氏钱通天下。
文帝满心以为皇帝庇佑下的邓通必然一世富贵,许负算错了。却不料文帝薨后,景帝记恨邓通予以抄家更不许任何人接济他。
邓通果然饿死。
一代名将周亚夫也曾被许负相面,她称周亚夫必定三年三年封侯,八年后再人臣之极,再九年后饿死。
周亚夫为家中第二子,无法袭爵。当即愕然笑道:“既为人臣之极,怎会饿死呢?”
却没想到三年后,周亚夫以军功被封为条侯。再八年,以七王之乱大功而为丞相。最后果因功高震主不知收敛而绝食吐血于牢中,同许负预言的丝毫没有半点差错。
许负盛名,天下莫敢不信。
只是阿娇并没有见过她。太皇太后说许负在文帝时便归隐山林。
许负生在秦时,真算来只怕也是百岁高龄了。几年前宫中便得了她的死讯,馆陶还惋惜不已。却没想她精神矍铄地活着,更没想到郭解是她的外孙。
天下还真小。
阿娇望向神色宁静的许负,丝毫不怀疑她的身份。
只是心中还是波浪起伏,不得安宁。
她和许负究竟有什么约定?
这个约定是不是就能解开她从前的所有疑惑?
她的那些梦,是不是也就迎刃而解了?
可是为什么许负话里话外,这对她并不是一件好事?
阿娇怔然望向许负,她发丝雪白,挽的整整齐齐。
正想开口再说些什么,隐隐听得跑动声。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不然许负房中的这些侍女不敢这样。
刚刚那个门口遇见的,许负叫她依米的侍女跑的满面通红。站在门口,焦灼地说:“老夫人,少主人回来了,受了伤……”
话没有说完,闭着眼睛的许负便豁然睁开眼睛。“急什么,慌什么。人既回来了,便死不了。”
她话音镇定自若,一下便把这满室的浮躁压下去。
于是,依米便来搀扶老夫人起身。
阿娇明白绝对不是小伤,不然不会如此惊惶。郭解又是为救他们而伤,她也连忙同她们出去。
人被挪了进来,正在许负卧室没多远的一处房内。
竹歌满眼通红地站在榻旁,见许负同阿娇进来忙把榻旁的位置让给许负。
没成想榻上血染红了半边衣襟的郭解却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喃喃道:“竹歌……竹……”
竹歌的泪又要落下来。
匆忙赶来站在门口的张博达只觉得这泪把他的眼灼瞎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 香满海棠
郭解常年习武,手心掌背磨起水泡,挑破后再磨出泡。周而复始,全是盔甲般的老茧。这样一双粗粝的大手即便是在昏迷中也是可以想见多么有劲,竹歌极力想把手抽出去都没有成功。
一时间有些进退为难,许老夫人见状便往侍女们搬来的小杌子上坐了。并不看竹歌,而是温声问向正在把脉的老医工:“周老太公,不知道翁伯怎么样?”
后者轻轻摇头,道:“老夫人,郎君只怕是出了毒。而去这毒还奇着呢,您看开始流出来的红血,但现在仔细看新流出来的是乌黑的。这就是说毒正心脉侵进去,须得对症不然一个不慎……“
老太公的话到这里就意味深长,没有继续往下说了。
满屋中人却是心往下沉了沉,许老夫人平静的面容也终于微微有了些波动。“您没有办法吗?”
老太公苦笑摇头,“老夫学艺不精,一时半会找不出来是何毒。找出来才能对症,只是这一来二去郎君就耽误了。老夫人,时间宝贵,还请另寻高明。”
他胡须花白,又从老夫人的态度看显然是成名许久的医工。却光风霁月,不知就是不知,丝毫不怕损了自己的名声,倒叫人愈发肃然起敬。
老太公说着也不耽搁,提起药箱就起身。
许老夫人急忙起身相送,又吩咐道:“依米,给太公拿诊金,送送太公。”
依米应声而去。
不一会就折转,小声回许老夫人:“老太公说什么也不要,求您不要折辱他。婢子只得拿回来。”
许老夫人便叹了口气,似是赞赏又似是无奈。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把深沉的目光投向榻上的郭解。他果如老太公所说,慢慢渗出了黑血浸染了包扎的白布上。
周太公用了止血药,却也不管用。又因着这毒不知深浅,不敢胡乱用别的药怕起了反应反而更凶险。
但是,眼下就这样由着郭解流血,就能叫他死掉。
真是好狠的心。
许老夫人心中恨恨道,明白这次招惹的不是一般人家。而这人也知道放过郭解的厉害,知道叫他活下去必然后患无穷。
倘若叫她查出来是谁,甭管是谁,必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只是眼下到底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最重要的还是翁伯!
许老夫人经秦汉交替动乱,历经五朝。其心性坚韧非常人可比,不过关心则乱片刻便振作起精神。起身对着满屋侍女条理清楚地吩咐她们快马去请人,其中又有需要她亲自写信去请的,当下便叫磨了墨来在案上龙飞凤舞起来。
屋中一时只见钗环晃动,却是丝毫没有乱象。
阿娇上前去握住竹歌的手,无声地安慰她。
余光见了这许老夫人的处事也是叹服,心中不免想倘若陈皇后从前能有这一般心性。不说早看清武帝不是那能和她一世一双人的,也不至于会活不下去。
陈后就是从小到大受的宠爱太多,以至于连生死也没有一份爱重要。
阿娇低低叹了口气,忽然发现雪舞并不在。
就连张博达都听见动静赶来了,雪舞去哪了?
阿娇正猜测间,忽在满室衣裳摩擦和低低耳语中响起了一个清亮明媚的声音。
“老夫人,主人,这毒雪舞可解。”
阿娇循声望去,不是雪舞是谁?
她一双明亮的杏仁眼熠熠生辉,脸上带着一丝自信的笑。
满屋间一时间鸦雀无声,雪舞却不以为杵。盈盈进屋来,同老夫人见了礼。“老夫人,雪舞几岁起就玩毒。天下之毒,雪舞还没有不能解的。郭大侠是为了救我们主仆而负伤,于情于理雪舞都想全力一试。”
天下之毒,莫不能解。
真是好大的口气啊。
许老夫人运笔之手并无停顿,仍从容写着。就如没听见这样的大话和满屋子的倒吸凉气,雪舞究竟没有她能沉住气又补道:“老夫人,毒物是不等人的。与其让您快马去求医,不如先让雪舞试试吧。”
夕雾也在屋内,她从见到郭解紧拉着竹歌就腾起怒火。却因着老夫人在屋内不敢放肆,但等雪舞进屋来说的好像儿戏一般。她心中的火终于忍不住了,又见老夫人理也不理她们。
她心一横,跳出来语气不悦地训斥道:“我们老夫人自有定论,用不着你多嘴饶舌。”话一落音,见老夫人还是没有说话,心中信心大涨,又加了一句。“你们是活的好好了,却也不想想……”
夕雾的话没有说完,榻边的阿娇骤然回眸。
她的眼神锋利冷酷,如耀着白光的刀尖叫人心中一寒。夕雾顿时被她的气势一阻,忘了说后面的话。
夕雾很快反应过来,心中怒火更甚。
她是个什么东西,敢在她们老夫人面前撒野。
夕雾正要说话,却不想被人按住肩头。这双手很温柔,却不容反抗。她回眸,是依米,眸中警告之意大盛。“夕雾,不得在贵客面前放肆!”
夕雾不服,犹要辩解。
却见阿娇悠然起身,看也没有看她。到了老夫人跟前道:“老夫人,雪舞信得过。”
这中间,从头到尾没有看夕雾一样。
她的高傲清冷,浑只当夕雾是笼中吵闹不休的画眉般。
老夫人终于写完了,仰起头来语气温和地道:“您说话,老身自然信得过。”却又敛了温善,语气冷冷地道:“这等没有规矩的侍女,给老身拉下去掌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