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讨巧的一笑“我倒觉得花个两千两银钱,图个耳根子清净倒也值得!”她这话是对着文氏说的,其实也是对李蓉说的,暗暗敲打着李蓉,莫要为了眼前的小利,坏了日后的好日子。
李蓉听完不知有没有往心里去,仍是没有接话,倒是面色稍霁,文氏莫不准儿媳的心思,面色反倒更是不悦。阿梨忙收起不着调的模样,学着文氏指着自己脑袋正色道“母亲莫急,我这里又不傻,如何会将大哥辛苦得来的银钱白白松了旁人,我只说咱们再另外置座宅院,又没说送了人,房契地契仍是在您手中攥着,那住着的人还能将宅子扛走不成?”她说的一字一顿,是胸有成竹。
李蓉听完这番话,面上方才露出了笑意,阿梨话中说那是她大哥辛苦得来的银钱,文氏不甚清楚,她心里却是明镜似的。阿梨这话真真是点醒了她,还给她留足了面子,母亲和阿梨都这般为她和阿瑾打算,她还能有什么不满意。
阿梨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倘若她再不给个说法当真就是不懂事了。她对着文氏微微一笑,甚为体贴道“母亲,还是阿梨有办法,如此便能两全了。”
李蓉点了头,文氏也暗自松了口气,还是姑娘有法子,这下可算是皆大欢喜了。
晚上白谦益回府,文氏便与她提了提这事,不出所料,白谦益略一沉思便应了下来,他家日子欲渐气色,自然不忍将大哥一家留在老屋辛苦度日,老妻能这般体谅,他深感欣慰,还能有什么不愿意的。至于白瑾,他身为小辈的,父亲没有异议,他便没有异议。
转眼已是五月,这日白瑾来问阿梨,家中铺子已打点妥当,想着让她再过去瞧一眼,看看还有哪些地方不妥当的,他好着人去改。
阿梨听的一笑“大哥办事周全,外头天儿热,我就不去瞧了,开张那日随母亲同去凑凑热闹也就够了。”
“不过晌午的日头大些,一早一晚的天还没你说的那般吓人,我倒觉得正好。”白瑾早便料到阿梨会找理由推脱,不过是不想出门罢了,自家妹子的性子他如何会不清楚。白瑾忽的咧出一口白牙,凑到阿梨跟前神秘兮兮的说道“你可要想好了,是真的不去么?那日若是觉得哪里不合心意可不许耍赖!”
阿梨仍是不为所动,一把拍开白瑾“我又不是三岁孩子。说正经的你是怎么安排楷哥和阿檀的。”
白瑾正为这事犯难,阿梨这会儿问起来,他正好倒倒苦水“阿檀这丫头我原本打算安置她在家中跟你学些制膏的手艺,这倘若放在外面,可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好差事,可偏偏这位姑奶奶嫌脏嫌累不说,还非得要去店里当跑堂的丫头。”
白瑾说完一段,阿梨眼睛也没眨一下,白瑾忍不住出声问道“你就不吃惊,不好奇?”若是换作他听完上段便没了下段,定是要沉不住气的。
阿梨随手捏起一块儿栗子小饼细细端详着,在她看来,阿檀的心思就如这饼皮儿,是透亮的,让人瞧一眼便能猜出里头的馅料。
为了满足白瑾迫不及待的心情,阿梨玩心忽起,她后知后觉的故作惊讶状“大娘会舍得?”
阿梨舍得配合他,白瑾反而觉得无趣,摇摇头,继续道“要说咱这大娘,满临阳城里也就是这一份了,阿檀与我提我没应下她,隔天大娘便差人叫我过去说话,软磨硬泡的非要让阿檀去接待贵客,说是哪家的贵夫人若是相中阿檀,也能配门好亲事,你说阿檀就那性子,不将人冲撞了就要念阿弥陀佛,还指望她去攀龙附凤,当心被人吃的连灰都不剩。”
阿梨了然一笑,白瑾甚为无奈,又接着道“大娘许是急糊涂了,以咱家如今的家底,若想给阿檀配一殷实之家并非难事,她这般急躁反是自降身价,即便日后我有意为阿檀配婚,人家亲家又会怎么看?”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大哥何须庸人自扰。以阿檀的性子,你强留她在家中,她指不定会生出什么事端,倒不如遂了她的愿,咱们多留心些便是。”这件事上,阿梨反倒看的很开,许是多活过一世的缘故。阿檀与大娘既已心生向往,倘若不让她们亲自碰了钉子,如何甘愿回头。
“话是这么个理,可阿檀不是外人,她纵然被大娘教的娇纵些,到底也是咱们的亲妹妹,我明知此法不妥,如何能眼看着她一意孤行。”白瑾犹豫不决,姑娘家的前程可不能凭义气用事,哪怕一个微小的转点,都可能关乎一辈子的运道。
白瑾的话固然有理,可那是对乖巧明礼的姑娘说的,放在阿檀与高氏身上定然行不通。阿梨不以为然道“阿檀心高气傲,从不曾尝过对谁低声下气的滋味,让她去试试也好,有大哥看着,她还能飞上天不成,再说了,那些富贵人家的女眷,哪一位是好相与的,让她去店中服侍几日,不用你说话,她自己个就得求着你放她回来。”
阿梨话毕,屋内又陷入沉默,白瑾眉头微皱迟迟下不了决心,一边是蛮不讲理又不听劝告的大娘与阿檀,一边是他自以为是的好心安排。小院中日头渐大,鼓噪的蝉鸣欲渐清晰,声声搅的人愈发心情烦躁。
阿梨沉心静气的品着自己新制的花茶,她特意让香织沏了八成热,入口温润香暖,最是养颜,她虽是一小口一小口的轻呷,不一会儿身上还是出了一层薄汗,里衣贴在身子上极不舒坦。
阿梨抬眼,见白瑾仍是一幅犹豫不决的模样,她难耐的动了动身子,正打算开口送客,不料白瑾一记闷拳,砰的一声落在她新制的雕花小几上。
白瑾瞧见阿梨面露惊愕,才发觉自己的失礼,忙露出一幅憨笑,半是讨好道“就依妹妹说的办,一会儿我便去回了大娘。”
阿梨无心听他啰嗦,满脸疼惜的瞧着自己刚用了没几天的小几,再三确定它毫发无损,才一脸怒容的开口送客。这小几还是君曜给她添置的,若是被大哥蛮力砸坏了,才不能轻饶了他。
她才不关心阿檀如何,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早便该学会什么是对错。眼下碰个软钉子算什么,倘若日后与夫家过不到一处,那才是真的悲哀,到时候真是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白瑾连连告饶,他要商量的事还没商量完,如何能被妹妹赶出去“阿梨,再稍等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咱俩再商量商量大哥的事如何?”
阿梨送客的手势一顿,怒色稍霁,白瑾瞅准时机道“原本我想着都是自家人,便打算安置他跟着许掌柜学些生意经,倘若日后时机恰当,他自己也能独挡一面,可你猜他怎么着?”
阿梨单手扶额,原因不言而喻,她这位大哥比自家大哥还不知变通,一门心思的打算吃仕途这碗饭,认为在二叔家帮工便是寄人篱下,会无端的污了他读书人的脊梁,一直深以此事为耻,这点倒是与大娘极为不同。
“大哥何须苦恼,你去与大伯说上一说,问题自然可解。”阿梨说完,觉得还是有必要点一点自家大哥“大哥许是苦日子过的多了,记不清往日如何。你如今也算身居高位,若是事事亲力亲为,大嫂可要心生怨怼了。”
白瑾闻言如醍醐灌顶“多谢妹妹,倒是我瞧得浅了。”
第58章 晋江独发
阿梨笑道“大哥宽厚仁爱,一心想着为他们打算出路,可是大哥忘记了一点,不是谁的耳朵都能听进忠言的。”
白瑾道“我本想着终归是一家人!”
阿梨瞧着白瑾又开始摇摆不定,心里倒也不气愤,大哥终归还是年轻了些,做事总会义气用事,就如阿檀一般,总要吃些苦头,才能学个乖。
“我也只是随口说说,女人的话做不得主,大哥自己拿主意便是。”阿梨言罢,寻了个由头便命香织送客。许是耽搁的久了,她后背隐隐泛凉,已极不舒坦。
白瑾眉头依旧不见舒展,但阿梨一再往外赶他,他也不好再多留,起身便往外走,迈出门槛的时候,他听见身后隐约有女子细细的喃喃。
白瑾走后,阿梨一直沉静自若的面色,终于有了一丝破绽,秀雅的眉微微皱起,杏眸里愁思暗涌。香织甚懂主子心思,知道她受了白瑾影响,心里远不如表面这般淡然自若。香织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垂眸敛目的扶阿梨进了内室。
时辰已趋近晌午,院中的日头渐大,骄燥的阳光堪堪爬上窗棂,留了一室清凉。阿梨由香织服侍着换了一身干爽柔软的衣裳,便懒懒的倒进架子床里。
手滑过今早刚换过的薄被,薄被绵软,上头被太阳晒过的余味未消,阿梨躺在上头,不知不觉间竟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晌午饭的时候,香织过来叫过两次,阿梨仿佛睡不醒似的,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如此,香织也懒得再叫,便由着她。
这一睡,阿梨再睁开眼,外头天已尽黑,闺房绣案上一灯如豆,香织坐在灯下单手托腮打着晃,想是困极了。阿梨披衣下地,随手抓了一条薄被打算给香织披上。
香织睡的极轻,阿梨向她这里走来时,她便已有所感,待她朦朦胧胧的睁开眼,阿梨已走至她跟前,手里举着一条薄被正比划着,不知该从何处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