苌笛斜眼瞟了胡亥一眼,胡亥淡淡的笑了笑,抽回奏折,“这回安心了吧。”
苌笛双手撑在御案上,身子前倾,嗯,这个姿势,很霸气。
清了清嗓子,道:“你受伤是真的。”
“嗯。”
胡亥奏折也不看了,只端坐在那儿望着苌笛隐忍不住的关心。
“你在关心我?”胡亥挑眉,“难得。”
苌笛的姿势顿时就失去了霸气,尴尬的收回来,规规矩矩的站好,道:“为什么,不能在赵高面前,说你的伤势。”
这个问题似乎难到胡亥了,就像幼时在学堂,刘季总拿稀奇古怪的问题去问难吕公。
而吕公总会蹙着眉头,想上一会儿。
胡亥想了一会儿,轻声道:“我有伤,涉及公子将闾的余党,不便公开。”
介于敷衍和不敷衍的答案,苌笛勉勉强强的接受了。
“你,伤在哪儿?”
胡亥淡定的扫了眼苌笛欲言又止的模样,“胸口。”临了补上一句,“左边。”
离左边的胸口,是心脏的位置。
“那,那你痛么?”
胡亥继续作淡定状,“不痛。”
“那我就放心了。”
“……”
☆、第八十八章 不正经
“那我就放心了。”
“……”
胡亥抬眼看了下苌笛,默默的收回目光。
苌笛见他似头痛的扶额,关心道:“你没事吧,要不要传御医?”头痛了,就该让御医来瞧瞧。
胡亥蓦地又看她一眼,眼神沧冷,复而无语的把头别到一边去。
“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苌笛不明就里的问道。
胡亥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仿佛那里很痛。
苌笛讨好的伸手为他揉额角,舒缓神经。
苌笛的手法刚好,不刚不柔,但对胡亥的头痛治标不治本。
“你不是来看我,是来故意气我的吧。”
“没有啊。”揉了揉,苌笛放缓手中的速度,嘴上说道:“我确实是担心你的伤,才来看你的。”
胡亥不想再和她讨论这个没有意义的话题,便了个话题,“芙蓉宫,你住的可还习惯?”
应该是习惯的,吃完就睡,睡够之后才来看他。
想到这里,胡亥的唇角不自觉上扬了一个弧度,很细微,苌笛没有察觉。
苌笛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道:“崔柔安好,我很开心。”
胡亥抬眸道:“不谢谢我?”
“我们之间,还需要说谢谢这个生分的词吗?”苌笛眨眨眼睛,分外认真的道。
胡亥唇边的弧度再次提高,貌似还真不用,但是,“但是我想要个奖励,怎么办?”
苌笛继续眨了眨眼睛,懵道:“什么奖励?”
胡亥淡定的把头撇下左边,把右脸颊露在苌笛面前。
“……”苌笛更懵了。
“你还能再无理取闹一点吗?”苌笛撅嘴道。
索性转了个身,去看旁边书架上的书,不想理会突然变得不正经的胡亥。
好好的胡亥,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还变得,这么不正经……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小动静,苌笛歪着头扫视书架上挂着布条的书卷。
——《论女子》。
苌笛伸手从一堆书里面抽出这卷书,手捻起陈旧的布条看了看,似乎有些年头了。
“你怎么会有这些书……”苌笛捧着书一个转身,书的另一端直直戳在胡亥的胸口上了。
!!!
苌笛立马吧嗒的丢下书,紧张的扶住身子一晃的胡亥,“啊,我不是故意的,胡亥你没事吧,痛不痛?”
胡亥的脸色白了白,还算镇定的摇了摇头,迈着微沉的步子坐回了龙椅。
胡亥坐下,吃力的呼出一口气,眼神飘散的望了苌笛一眼,神色复杂的偏头。
“需要传御医吗?”苌笛小心翼翼的问道。
苌笛急得在偏殿里转了好几圈,想找找有没有药箱什么的,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熟悉这里的布局。
“你右手边的壁柜里,有阎乐准备的伤药。”胡亥微微弱弱的声音传来,听得出,他现在很虚弱。
“你等着。”
诺大的嵌在墙壁里的柜子,从外表看起来就似一副雕刻的木画,谁能想得到里面是层层叠叠的柜橱。
“从左往右,上距三尺的那个柜子。”
苌笛弯腰半蹲,找到那个不起眼的位置,用指尖在不明显的边缘深深扣住,往外一拉,那柜子就抽出来了。
胡亥无奈的声音再次传来,“中间有个暗枢,按一下就好了。”
“我……”苌笛为自己的智商哀悼三秒,迅速找到金疮药和药纱布,奔回案边。
胡亥慢慢的撑起身子,又站起来,向隔间走去。
“你去哪儿?”
“过来。”
胡亥招招手,示意让她过去。
苌笛瞅了眼,隔间被布置成卧房的样子,有龙床御榻。
胡亥坐在龙床边,解下腰带,苌笛看见后立刻拎着药箱后退一步。
“过来。”
苌笛哼哼唧唧,“过去干嘛?”
胡亥眉毛一竖,摆出生气的模样,“过来上药。”
“上药就上药,那么凶做什么。”苌笛嘟嘟囔囔,拎着药箱上前。
这时胡亥已经脱得只剩下一件薄白的亵衣了,上衣挎在腰间,隐约露出胸廓的曲线。
黑色的龙袍褪下,薄白的亵衣胸口处血迹斑斑,透过亵衣甚至再往下滴血,蔓延。
“你……”怎么会留这么多血?
苌笛保持着冷静,翻开药箱取出伤药,再细细轻轻的帮胡亥褪掉上衣,露出半边左肩。
那里是乌黑色的血,亵衣上染的血是红色的。
“你中的箭伤,箭伤居然还有毒。”苌笛紧抿着唇,又出去找了条干净的毛巾,水房里端了盆水进来。
清洗了伤口,再洒上能使伤口快速愈合的上好金疮药,粉粉白白的药粉落在伤口上,胡亥微微皱了下眉宇。
“痛吗?”苌笛的手抖了一下,“都是我不好,戳破了你的伤口。”
胡亥凉凉的抬起头来看她,道:“知道错了?”
唇边的笑意却在扩散。
苌笛点点头,委屈得跟个小媳妇似的,“下次不戳你胸口。”
胡亥危险的眯了眯眼,“那你下次想戳哪儿?”
“肩膀,手臂,头……”苌笛被胡亥瞬的瞪住,半天说不出话来。
半晌,胡亥叹了口气,挪了挪位置,拉着苌笛的手让她坐下。
“在我面前,何必要装,我只喜欢最真实的你,我不要这样虚伪奉承笑得不真实的你。”胡亥一字一句,咬字清晰,“明白吗?”
苌笛神色躲闪,别开脸,胡亥用右手捧住她娇小的脸,生生的扳回来。
“看着我的眼睛。”他几乎用的是命令的语气。
初生牛犊不怕虎,苌笛也不怕已经脱了龙袍的胡亥,大胆的睁着眼睛瞪回去。
“长本事了你。”胡亥啪的一巴掌打向苌笛的后脑勺,力道不轻。
苌笛就那么睁着大眼睛,倔强的不肯低头。
胡亥最终是没下去手,转而摸了摸苌笛的头,就像苌笛时不时摸子婴的头一样,宠溺又无奈的唇角始终带着浅笑。
但,胡亥的唇角,始终不能撇开那层苦意。
“那你呢,天天带着面具,不累吗,何时才会卸下伪装,不笑得那么假。”苌笛明镜似的眼眸倒映这胡亥略微惨白的脸。
胡亥蹙着眉道:“那你说,要我怎么办,你才肯用你最真实的面目面对我。”
☆、第八十九章 不会变心
胡亥蹙着眉道:“那你说,要我怎么办,你才肯用你最真实的面目面对我。”
要胡亥怎么办?苌笛也犯难了。
偏殿里炉子烧得正火热,温暖如春,隔绝了雕花窗外的蒲蒲凉风。
看样子,今夜要下雨。
“嗯?怎么不回答我。”
胡亥低沉的嗓音迷惑着苌笛的心智,苌笛眨了眨眼,扁了扁嘴。
叫她怎么说,她害怕?担忧?
天呐,她说不出口。
胡亥为她几乎操劳了十年,用阎乐的话说,胡亥为了她,为了吕家殚精竭虑,甚至不惜和赢政敌对。
他既做了那么多,苌笛怎能更过分的要求他呢。
胡亥微沉的脸色融入灯光夜色,他扯开嘴角笑了笑,道:“我知你现在还不能接受我们之间的差距,以你如今身份地位,你感觉不到踏实……”
确切的说,是苌笛觉得胡亥现在站得太高,她够不着,而且,帝王无喜,担心他会变心。
“我不会变心的。”胡亥伸出指节分明的手指弹了弹她的眉心,再次无奈的叹了口气。
苌笛敛下眼睫,垂眸道:“那……王御史呈给你的奏章,你打算怎么办?”
王御史,是李丞相的至交。
但是两个人在朝中的威信太高,几乎到了无人可以憾动的地步。
是以,狼狈为奸什么的,没人敢提意见,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只除了赵高,小小的抗议声淹没在大家的附和里,在朝中孤立无援。
胡亥右手用力一拉一带,把苌笛捞进怀里,头抵着她的头顶,笑道:“晾着,不管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