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夫人可婚书在手?”沉默寡言的吕公突然说道。
苌笛的眉毛突突跳,头痛的扶额,父亲怎么哪壶不提提哪壶,他站哪头啊?
想比吕公的气场威严,徐夫人就显得颓败丧志有些难堪。
徐夫人一听吕公的话,脑子里精光一闪便想到了制胜的法宝。她击掌唤一个灵巧的丫鬟过来,贴着丫鬟的耳朵告诉她婚书存放的位置,然后满眼得意之色的看着丫鬟疾步而去。
刘季不骄不躁,轻轻笑了下。
那一笑犹如春光突破云层,香花绽开笑靥,嫩草钻出泥土,仿佛天地间都染上了他唇边的柔软春意。
徐夫人看着刘季仿佛掌握一切的笑有些心虚,不知道哪里好似不大对劲,但是就是想不起来,表面上看着又一切如常。
刘季喜欢笑,独自静坐时喜欢笑,与人交谈时喜欢笑,但是他的笑在世人的眼中有着不同的意味。
“苦中作乐,亏他能笑得出来!”苌笛蹙眉说道。
“这是运筹帷幄,胜负皆控制在掌中的智者的笑。”川先生摇着扇子说道,偏头趁子婴不在意时摸了下他的头,得手后快速的收回手。
子婴撅嘴,眼圈立马红通通的,川先生愣了下,开口便斥责他:“动不动就红眼睛哭鼻子,跟谁学的呀。”
央鱼脸红的把头低得更低,根本抬不起来。
苌笛忙制止川先生,安慰子婴道:“子婴是小男子汉,怎么可以说哭就哭呢?要学刘季哥哥一样,心里再苦再难受也要笑,让敌人不敢轻视你。”
子婴“嗯嗯”点头,扑到央鱼怀里求安慰,央鱼心疼得眼圈红红但是在川先生面前又不敢哭出来。
看得苌笛的心也跟着疼了。
小家伙在央鱼的怀里肩膀一抽一抽的,估计憋笑憋得很辛苦吧。
先前的丫鬟去了一刻钟,底下的宾客吃吃喝喝填了填肚子,场面稍稍缓和了一下。
徐县令依旧被徐娇娇扶着半躺着。本来气得当场昏倒就够丢面子了,还让人把一县县令抬着下去,估计等徐县令醒过来后就不用见人了。
所以,县令大人您老就继续躺着吧,地上挺舒服的。
徐娇娇用左手揉了揉酸痛的右手臂,神情微略嫌弃,差点把徐县令掼在地上任他死活。可是这么多人看着,她不想再背负一条不孝女的骂名。
人群里开始哄闹,原来是去取婚书的丫鬟回来了,不过却是空手而归。
嗬!这回可有好戏看了。
乡绅商贾们不介意旁观看戏,刘季既然一口咬定没有这回事,那徐娇娇就还是未婚的姑娘家,婚约是真是假与他们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如果最后这件事以徐家造谣捏造而告终,那徐娇娇的名声上就抹了一把黑污,无人再娶。他们的机会就大了许多。
所以他们不仅要隔岸观火,还要时不时煽风点火。
胖子喊道:“婚书呢?拿出来让我们瞧瞧。”
“是啊,如果是刘公子仗势欺人,我们替徐小姐讨回公道!”
“徐小姐冰清玉洁,哪能让刘季那小子诋毁了?”
众小姐们可不依了,甩着手帕跟着喊道:“刘公子仙人之姿,徐娇娇是什么货色!”
“就是!徐娇娇哪里配得上刘公子!”
按照两人在沛泽县的名声来说,确实是云泥之别,徐小姐望尘莫及。
徐小姐的火气“蹭”的冒起来,撒手丢下徐县令,冲那罪魁祸首李小姐扑去,口中啐道:“我撕烂你的嘴,你个贱人从小就看我不顺眼,正好,我也早看你不顺眼了!”
两女撕打在一起,徐夫人大惊,赶紧让人把她们拖开。
这……
灵巧的丫鬟慌慌张张的小跑过来,一时紧张脚下拌了一下,刚好摔在刘季旁边。刘季亲和的扶她起来,丫鬟受宠若惊的站起来跑回徐夫人身边,附耳小声说了什么,徐夫人的脸血色尽失。
刘季浅淡的问道:“徐夫人,您说的婚书呢?”他从容,宽衣大袖双手负在身后,“自古讲究凭证,无凭无证恐难令众人信服。”
☆、第十七章 得罪了县令
“不可能!”徐夫人涨红着脸喊道:“你父亲可是亲自上门来交递了婚书,你大可让他亲自站出来同我对峙!”
刘季浅淡的笑了笑,说道:“家父旧疾复发,身体不适,不便现于人前。”
底下的川先生暗笑,“刘公子好计谋,怕是早就算计好了吧。这样的深沉心思,谁要是成了他的敌人,啧啧,不堪设想呀。”
苌笛摇了摇头,说道:“他并没有算计谁,只是总习惯把一切情况都掌控在自己手中。我相信不管这件事发展得如何激烈,都在阿季的预料之中。”她莞尔道,“不过吕殊已经被他算计上了,且看吧。”
川先生点头赞同,与她达成共识。
那厢的徐夫人的神经也紧绷到了极致,她不明白好端端的,铁板定钉的事情怎么会变了挂?好好的婚书怎么就不见了?
还有老爷,他刚刚好像对她说了什么,好像是对她的表现很不满的怒喝。
刘季迈着轻松的步履走到衣衫微乱的徐娇娇面前,说道:“徐小姐,你我之间确实有过婚约。”
徐夫人不明白刘季要玩什么花样,但听他这样说脸色着实一松。
想跟一县之首斗,刘季也不掂量掂量,估计是怕了吧。
徐娇娇愕然抬头,双眼流下晶莹的眼泪。
为什么当众羞辱她,让她受所有人的嘲笑奚落后才说这样的话。
可是刘季下句说的话把她刚拾起的心又狠狠的掼摔在地上!
“就在昨天,县令大人和我解除了这门不被世人祝福的婚约。”
徐娇娇几欲疯狂,他凭什么浅浅淡淡的将她的自尊心掼摔在地上,再抬步踩碾过去走到吕殊面前。
“从前,我对你只有师兄妹的爱护之意,从无男女之情。现在,你的娇纵蛮横擅作主张,把我对你的怜惜挥霍至尽。”
“不!”徐娇娇满脸泪痕跪在地上抱住刘季的腿,“阿季你是喜欢我的,你是喜欢我的……”
刘季浅淡的摇头,说道:“没有,从来没有。”
他从宽袖里抽出两方朱锦,呈现在众人面前。
上面描画着刘季和徐娇娇的生辰八字,还各自坠着一块翠绿的玉玦。
他对徐娇娇说道:“这婚书确是真的,但是是我父亲瞒着我被你们利诱写下的,我根本就不知晓。”他笑着,“所以,这最多算是我父亲与你徐家的婚约。”
哈?众人笑成一片。
子婴更是抱着肚子在央鱼怀里打滚儿,央鱼也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脸上还挂着分明的泪痕。
“嘶,这小子也太狠了吧?”川先生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话都说到这个分儿上了,徐家要是再死咬着婚约不松口,就如刘季说的,你既然这么想嫁入刘家,嫁给他父亲也是一样的。
狠绝!
徐夫人气得头上的钗环都在颤抖,指着刘季怒道:“你……你……”却没有力气骂出来了。
这么浅显的话中话徐夫人怎么会听不出来,万万没想到哇,刘季看似温和敦厚,却是个这般的狠辣角色。
如果这句话被传了出去,她的女儿日后别说嫁人,不被人用猪笼拉去沉塘就是烧高香了。
李小姐适时站出来,说道:“大家可都听好了,和徐小姐有婚约的是刘家老爷,和刘公子无关。”
刘季不反驳,拿出事先准备的火折子点燃,将自己的那张婚书放在上面。
“所以这婚约荒唐不伦,县令大人退还了婚书。”刘季浅淡的声音飘在徐娇娇的耳边。
火苗贪婪的扑向锦布,徐娇娇也疯狂的扑向刘季。
刘季侧身一偏,徐娇娇狼狈的摔在地上,手掌在地上蹭出血泡,她两眼泪汪的抬头看向刘季,眼睁睁的看着婚书在他手中被烧成了灰烬。
剩下的那方锦布被刘季抛在脚步,他长笑望天,而后看了眼因他而起的这场闹剧,徒留下给众人一个闲适的背影。
他走了。
徐娇娇爬过去小心翼翼抱着那方只写着自己生辰八字的锦布嚎啕大哭,她怨道:“你不是说阿季会娶我的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徐夫人又气又怒,说道:“谁让你这般不争气!”
徐夫人羞怒的走了,丫鬟们也跟在她后面大气不敢出一声。
结束了?
事情远远没有到最后。
吕殊沉默的和苌笛他们一起收拾东西,当天下午就搬离徐府,匆匆的在外面找了一家客栈。
“不是不肯让你们住下,而是你们把县令大人得罪了个死,老朽没那个胆呀。”
听着老掌柜老泪纵横的诉说苦衷,苌笛的柳眉深深的拧在一起。
得罪区区一个县令,有比她们得罪皇帝陛下来得可怕么?
“再找找别的客栈吧。”潘江说道。
“找什么找。”川先生接话,“今天中午发生的事估计这会儿已经传遍整个沛泽县了,还有客栈肯收留我们才是怪了。”
潘江哑然不再说话。
但是一大群人背着行李站在路边也不是个事啊。
有一辆宽大的马车驶过来,苌笛下意识的让了让,不想那车在他们旁边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