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除他,再无让我放心之人,不然除了他还有谁?”胡亥爽朗的笑容传彻寝殿,他看了看苌笛头上簪着的几支发钗,笑说道:“你头上的钗挺好看的。”
苌笛的心咯嗒一下,撇撇嘴。
“好吧,你不愿回答我,那我就不再问你这个问题了。”她又不是傻,胡亥一再退避,她岂能得寸进尺?
若是一个不小心踩了老虎的尾巴怎么办?
胡亥转回身子,继续吃饭:“小笛最乖了。”
苌笛刚一张口,一块红烧肉就准确无误的喂进了她的嘴巴里,她哭笑不得,忍受住胃里对油腥的强烈反应把那块肉细嚼慢咽,终于全都下咽。
好歹是他的心意,苌笛不忍拂了。
胡亥再夹起一块,苌笛立马捧起碗远离他!
胡亥笑了笑,喂进自己的嘴里,对着苌笛挑了下眉:“吃吧。”
原来竟是逗她!
苌笛气恼,却找不到发泄处,最后居然吃了两大碗白饭,还顺带收拾完了桌子上的蔬果,只剩下一堆油腻腻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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苌笛在困乏中度过了二十几天,期间吕公等人时不时进宫来看望她,听崔柔汇报,芊芊的病貌似得到医治了。
清晨早起,苌笛打着哈欠望向窗外。
冰雪消融化水,露出屋脊原本的朱红色,远处的琉璃瓦的金黄色也在初阳下被照得熠熠生辉。
春燕站在琉璃瓦上,食喙啄着脯间的白毛,小豆子似的双眼上下转动,宫墙下有来往忙碌的粉衣宫女,春燕颇有灵性,受到惊吓后立刻就飞走了,飞到自由自在的湛蓝天空里,广阔无垠的荒郊野外。
苌笛被服侍好梳妆,去到饭厅陪子婴吃早饭。
穿过游廊,苌笛瞅了眼院中焕然一新的景色。
院中枯树抽出了新绿,嫩嫩的枝芽站在枝头迎着新春的柔风,竟又到了三月春风时。
子婴穿着较薄的小袄子,被小静牵着手从对面的偏殿走过来。
他见到苌笛时眼前顿时一亮,撒开小静的手就朝苌笛奔跑过来,小小的花团子滚过来,和苌笛撞了个满怀。
苌笛抱住她,眼中也尽是喜爱之色,伸手点点他同灌封而微红的鼻子,有些好笑道:“怎么这么快的跑过来,要是摔着了怎么办?”
明明可以站在饭厅的门口等着她,却偏偏要飞奔的跑到对面来。
子婴仰着头看着苌笛对他打趣,也不反驳,只顾着笑道:“当然是想你呀,舍不得那般长的一段距离,想早点过来抱住你嘛。”
这话讲得......苌笛给一百分!
苌笛故作生气的捏了捏苌笛如玉瓷滑腻的笑脸,不善道:“小小年纪,嘴就这么甜,以后长大了,整个咸阳城的姑娘岂不都被你迷了魂儿去!”
这只是一个比喻,岂料子婴沾沾自喜,捂着嘴闷声道:“吸引姑娘不打事,只有没把男孩子招惹了,我就烧高香天天拜阿弥陀佛了。”
话题越聊越偏了,小静走过来,屈身一礼,道:“夫人和小公子还是进屋叙话吧,初春虽化了积雪,可还是凉风钻骨,二位要是着凉了,整个芙蓉宫都会被陛下责罚的。”
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
苌笛点头,和子婴说说笑笑的走进饭厅,立即有等候的宫女去端上早膳。
苌笛喝着小薏米粥,眼角却看见崔柔似乎心神不宁在站在角落里,眉头紧锁,好似遇到了什么大麻烦一般。
“崔姑姑——”
“嗯?夫人有何时吩咐?”
崔柔略一恍神,回头走过来,腰挺得老直,三十出头的年纪脸上透着严谨和肃穆。
苌笛蹙眉,崔姑姑很少这般模样的。
察觉到苌笛盯着自己的脸望了许久,她的目光杂夹了试探和诧异,崔柔连忙扯开嘴角,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有了明灿的笑容陪衬,崔柔脸部的线条就不那么僵硬了,苌笛眨眨眼睛,再仔细的看了看,眉头依旧锁着。
还是那么勉强......
“崔姑姑,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照理说,崔柔在宫中的话语权极高,不可能是在宫里受了委屈。
见苌笛的灵动的双眼在眼眶里打转转,崔柔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夫人你想到哪里去了。”她有些哭笑不得,揣着双手来回走了几步,“今日是李斯行刑的日子呀,我是因为这个才恍虑不安的。”
原来是这个,苌笛低下头继续喝粥。
“哦。”
小圆不淡定了,上前拉住苌笛银线勾丝的精致衣袖,语气急迫的问道:“夫人您不着急?”
小静一脸懵,看着崔柔和小圆的一反常态,两人都面露急色,仿佛想把苌笛吃了一般的急切。
“我急什么?”笑道隐隐觉得事情不大对头。
绝对是事出有因,崔柔和小圆才这般反常。
☆、第一百四十二章 风向
气氛瞬间一变。
子婴早就习惯了这种突发情况,只不过火苗没烧到他身上,他就不会多管闲事。
子婴默默的低头喝粥,特意撇了眼苌笛沉下去的脸色。
话说到一半,勾起了苌笛的兴趣,崔柔不说也得接着说下去了。
苌笛摸了摸袖口繁琐的刺绣缝边,语气冰冷道:“难道是李念玥那边......出了事?”
李丞相今天被午门行刑,身为被他千娇万宠的女儿李念玥,胡亥或许会放她出宫去见父亲最后一面。
毕竟胡亥身为君上,就算李丞相犯了滔天大罪,也该体谅一下臣子亲情。若太多冷血无情,反倒被众臣怒骂,寒了心。
崔柔叹了一口气,小声道:“听闻今天李斯要在午门腰斩,李念玥昨天半夜就哭着求陛下准许她去看父亲最后一眼。”
李念玥正在禁足的时段,虽然说下旨是只禁她一段日子,可宫中谁人不知,她会被禁足到容颜迟暮,终身都不能踏出披香殿。
守在披香殿前的侍卫死活不让李念玥闯出去,哪只她勇从绝境生,竟拔了侍卫腰间的佩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侍卫无奈,放她跑去了祁阳宫......结果,结果自是惊扰了陛下,一顿痛苦过后,陛下不得不答应她准许她看望父亲最后一面......”
崔柔说完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苌笛的脸色,见她脸上除了冷静和目光冷凝,并没有别的情绪。
虽然这样的她让人感觉太深沉,猜不透,可崔柔觉得苌笛这样的性情比宫外的高门无脑小姐要好多了去了。
小圆脸色堪忧,犹豫着该不该告诉苌笛。
苌笛观察着她和崔柔的神情,立马就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你还有瞒着我的?”苌笛的声线不由提高,带着些许尖利。
听在小圆耳朵里,竟难受得紧,像锋利的刀刃挂在粗糙的石面上,呲呲啦啦的,心里痒痒的很难受!
见躲不过,小圆便大大方方走上前说道:“夫人,你可知披香殿的那个女人,有多么的有手段!”
小圆的表情忿忿的,用力的捏着拳头仿佛李念玥就在她面前一般,若她真在小圆面前,估计小圆能一巴掌扇过去......然后嵌在墙里抠都抠不下来!
子婴愣愣的抬头扫小圆一眼,暗衬道:平日里那么和善爱笑的小圆,怎么也有这般凶残彪悍的一面,还是他的央鱼好......
啊呸!
子婴甩甩头,被自己方才的想法梗到了,顺便被稀稀的汤粥噎着了。
“咳咳!”
崔柔转头担心的拍拍他的被,略带责备道:“怎的这般不小心,喝点水。”
小静忙去倒水,苌笛悉心喂给子婴。
子婴缓过来,眼睛里带着水,“你们聊,我回房去待会儿......”
他逃也似的小跑着离开了。
崔柔让小静跟上去,看着子婴,别出什么意外了。
小静揖礼退下。
苌笛继续方才的话题,“小圆,继续说。”
崔柔看着小圆,有些怔愣,莫非小圆知道的比自己还多?
她作为压根就不知道李念玥夜闯了祁阳宫啊,没想到小圆竟然知道。
小圆嗫嚅了下唇,低声道:“陛下今天一早,就带她出宫了......”
最后几个字说得极小声,如若蚊蚁,旁人几乎听不到。
有心听的苌笛反正是听清了。
一番道说,苌笛已经大致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李念玥打的情义牌,胡亥于情于理都应该放她去见父亲最后一面,不过李念玥的手段也是足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对她不冷不热的胡亥竟会答应她,陪她一起去午门刑场。
这可真是......
糟心!
芙蓉宫圣眷正浓,披香殿整日愁云惨淡,连那里的太监宫女都在宫里夹着尾巴做人,生怕被别宫的人过街喊打。
胡亥此番,几乎是个大转折,把苌笛和芙蓉宫推到所有人的面前被她们品头论足。
崔柔顿时就怒了,脸色涨红的叉着腰,几乎快要暴走了。
“陛下他什么意思啊,难道想抛了芙蓉宫,宿去披香殿吗?”
索性现在饭厅里就她们三个人,没有旁人,但崔柔这声气势恢宏,嗓门大得在空旷里荡出了回音。
苌笛瞬间觉得头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