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乐浪公主亲到监狱中,又一次劝说绮云:“妹妹,我知道是姐姐让你无辜遭受这牢狱之灾。可是,你可知道,当年我被父皇选中远嫁千里以外的柔然,远离亲人,风土习俗不同。那里风沙扑面,气候干燥,草原上除了草以外,什么也不长。
绮云淡淡地接道:“所以,他们就要经常地像强盗一样,蝗虫一般,劫掠中原百姓?甚至在边关烧杀抢掠?”
乐浪公主轻叹了一口气:“他们也是没有办法,我作为柔然的阏氏母后,自然要为他们的生计操心。妹妹,你知道吗?每到冬天,总是最难熬的时候,风刮得像刀割一样,白茫茫的白雪,柔然部落的人没有城郭以避风沙暴雪,牛羊倒毙,孩子和老人挨饿受冻的情况比比皆是。所以,柔然无论男女,从小在马背长大,因为只要有机会就会挥兵南下,劫掠一些物质回去过冬。”
“既然如此,中原百姓也要守护他们的庄稼家园,魏主领兵抗击柔然骑兵,保护他的子民有何错之有?我又何辜受这牢狱之灾?”
“妹妹素与那拓跋焘交好,如今却不肯帮我。父皇把妹妹关进牢狱,愚姐也是没有办法。”乐浪公主答道,监牢中光线黯淡,她的脸在暗处,隐约传来啜泣之声。
绮云叹道:“皇伯父和乐浪希望我前往漠北草原,协助柔然抗击魏军。纵然我化身云清此刻伴随在拓跋焘左右,也改变不了魏军大破柔然的趋势。更何况,我与拓跋焘恩断义绝,我又如何能够影响拓跋焘的决定?”
乐浪泣道:“那我岂能眼睁睁地看着柔然一族覆亡,而无能为力?上天有好生之德,为什么柔然的子民却要落得如此下场?”
她的悲戚令绮云的心阵阵酸涩,绮云悲悯地看着乐浪,“是啊,天下纷争,站在不同的角度有不同的思量,如何能够四角俱全,八方皆安?我灼华希望天下人一世安好,可是这只是个幻想。姐姐,灼华真的无能为力。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说罢,绮云转过头去,不再看她。乐浪公主作为柔然阏氏母后,向皇帝告发绮云的在外的身份,她的立场和心情,绮云能明白。
监牢狭小,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口可以透入光线,窗台上的泥土中有几株小草迎风摇曳。白日,绮云透过小小的窗口,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渴望阳光的爱抚,低头细数着那几株绿草打发时日。夜晚,她透过窗户,看着寂寥的星空,数着天空的星星。
过了几天几夜,月色昏暗,绮云听到牢房外忽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走道里传来呼喝声。两个蒙面人舞着兵器疾步跑过来,后面追着几个狱卒,原来有人前来劫狱。
一个人影扑到绮云的狱门,用刀砍着锁链,另一个手执兵刃,拦住狱卒。他们急声叫道:“郡主,我们来救你了。”绮云起身扑到门栏,他们二人拉下面罩。绮云定神看去,竟是虹霓和墨琪二人。她见涌上前来的狱卒越来越多,急声回应道:“怎么是你们?你们赶紧离开吧。这里很危险。”
被发现劫狱,更多的狱卒包抄上来,情势越来越凶险。绮云急道:“虹霓,为我多谢墨宫主相救之意,但你们无法救我出去,你们还是快走吧。我皇伯父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虹霓犹豫了一瞬,急急答道:“不是墨宫主叫我们来的……”一面奋力抵住狱卒的攻势,见敌众我寡,狱卒围上来的越来越多,虹霓和墨琪说道:“这次无法解救郡主,我们再想别的办法,郡主保重。”说完,两人杀出一条血路,匆匆离去。
听说有人欲劫狱,看守绮云的狱卒一下子增加了一倍多。当她听说,即将被处以极刑,其布告遍布边关各处,她闻听此消息,呆立良久。
终于,等到狱门打开的那一日,狱卒请绮云出来,奇怪的是并没有给她套上刑具。绮云走出狱门,金色的阳光通透树叶洒落,照在地上的影子碎叶婆娑。她抬头看了眼阳光,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能够看到一望无际的蓝天,被阳光照射在身上的暖洋洋的感觉真好。
绮云被侍从带到了宫殿内,见到了病容更甚的皇伯父。绮云理了理鬓发,整了整衣衫,跪下向冯跋请安,起身后见他的身旁还坐了一人,面色温和地看着她,带着暖意的笑容。
绮云看到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吃惊地叫出了声:“义隆哥哥?”刘义隆身着便袍,几年不见,越发显得高雅宁和,眉宇间的清贵宛若山巅冰雪一般不可攀附。
刘义隆朝她点点头,微笑道:“云儿,是我来了。”
绮云见了是他,欲跪下请安,义隆忙站起来扶住了她的手。绮云不曾想在这里能够见到他,能够在临刑之前见到故人,也有几分欣喜。义隆回视她,温和的眼中似水一般清亮柔和。
冯跋轻咳两声,道:“灼华见过了远方来的贵客,宋国皇帝能够亲临龙城,足见他对你的一番诚意。若不是他为你求情,并有意和亲,你此刻还要在牢狱之中度日。明日,朕便封你为和亲公主,与宋国永结友好。灼华,这也不辜负你‘灼灼其华,宜其室家’的封号,全了当年去建康的使命。”
绮云闻言,大吃一惊,慌忙跪下推辞:“灼华刚从牢狱中出来,一身污垢,身上沾了晦气。匆忙和亲,恐非吉祥之兆。”
刘义隆见她反应激烈,对冯跋温言道:“义隆此次前来,一则魏主北逐柔然,国内必然空虚,想和贵国共同协商对魏国作战之事。二则为求娶灼华郡主,陛下给足了宋国面子。但事关灼华,也听听郡主的意思。否则,显得义隆不近人情。郡主从牢狱之中出来,必定是万分疲惫,不如,让义隆送郡主回中山王府吧。”
冯跋面有疲态,点点头,挥手让绮云随着义隆而去。
第182章 义隆求亲
出了寝宫,义隆和绮云缓步走着,见御花园一处繁花映晴空,景致宜人。二人停住了脚步,义隆的目光笼住她清幽的眸子,隔着花影深深凝视她。
曾记得,第一次见到绮云时,书房里早已散了学,他依然在书房用功读书。他知道父亲不喜欢他,他只有更加刻苦地用功读书,或许能争得父亲回首看他一眼。大哥刘义符是家中长子,父亲老来得第一个儿子,高兴异常,自然十分喜爱。
义真虽是次子,但从小聪明俊秀,他的母亲又深得父亲的宠爱,是父亲最喜欢的儿子。而自己的母亲出身贫寒,两岁时被父亲斥责赐死,自己是父亲最不喜欢的儿子,鲜少有人关心他。自己的身体偏偏自幼有心疾,就更加没有伙伴和他一起玩了。
他一面读书,一面忍受着病痛的折磨,脸色苍白,冷汗淋漓,身体五脏都如同置炭火上煎熬着。忽然,他听到一个清脆悦耳的女童的声音问他:“你是谁?在这儿干什么呢?你为什么不出去玩呢?”
刘义隆抬头,看着眼前的女孩如同莹白清凉的雪花,纯净清莹,清丽脱俗得不食人间烟火一般,让他不由的想,是上天派来的仙童来救我的吗?
绮云看他愣愣的表情,轻笑出声,“哥哥,你的脸色很不好看,你生病了吗?”
刘义隆看着她的笑靥,怔怔的说不出话,只是点点头,后又摇摇头,一阵眩晕,不省人事。
等他悠悠转醒过来,长姐刘兴弟坐在他的床边,一旁站着那个清丽的女孩。长姐双目含泪,埋怨道:“义隆,你病得这么严重,怎么一个人还在书房里念书?你念书那么拼命的,做什么?”一边指着那女孩说:“如果不是灼华郡主发现你生病昏倒,弄不好,这次你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长姐,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义隆虚弱地抬起身,对眼前关心他的两个人真诚地谢道:“多谢姐姐,多谢郡主。”
绮云微笑着上前,明眸似水,关切地道:“义隆哥哥,不要叫我郡主,你就叫我云儿吧。我不也是喊你哥哥吗?希望你不要把云儿当作外人。”
绮云脸上洋溢着的微笑是那么的清纯,那么的甜美,如同清晨的第一抹霞光,自天际俯照大地。
在洛阳贺寿谈判之时,刘义隆暗中打探了关于绮云和拓跋焘的一切,将绮云带回建康。为了得到魏国在宋国的暗藏势力,狠心对绮云下毒,胁迫拓跋焘。一年后,他利用这些势力,加上巧妙布局,分化瓦解并一一消灭了徐羡之、谢晦等权臣的势力。从此,刘义隆政由己出,励精图治,南朝呈现元嘉之治的繁荣景象。
当一切威胁解除,他坐在那个权力的最顶端,不由深深地思念那对关切的明眸。他的心底如同出现一个空洞,就算是眼前嫔妃明艳,儿女绕膝,也填补不了空洞。他希望感受到纯真的关爱,而不是对他权力的攀附和谄媚。唯一能给他这份感觉的人就在眼前,义隆不禁思绪万千。
被义隆直直的看得有些尴尬,绮云再一次感谢义隆的出手援助,甚至不惜奔波千里前来相救。
义隆收回凝视的目光,笑道:“云儿,你真的以为,我求亲黄龙国,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吗?我对你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