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玄懿发现阮清微一脸的错愕,便压下心底渐起的杀气,求助的看向她,很无辜的道:“阿微,帮我把她拉开,我指天发誓我绝没有跟她有过任何关系。”
“阿懿……”石竹悲从心中,语气一扬,慢慢的又软下,哄道:“阿懿,莫发誓,我怕你会遭天谴,你是失忆了,才不记得我们有过的关系。”
阮清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若有所思的样子。
慕玄懿保持着无辜的神色,解释道:“阿微,她是受人指使,故意混淆视听,你千万别上了他的当。”
混淆视听?
阮清微的眼睛一亮,忙是四下张望,突然又来了一个怨恨的少女。
太子府的丫鬟青苔也奔至,惊骇的看着慕玄懿怀里的石竹,茫然的道:“阿懿,你这是……”
慕玄懿心下恼极,石竹像藤蔓一样缠着他,无论他怎么推都推不开。
“原来你与那些轻薄浪荡的男人没什么不同,终是始乱终弃之人。”青苔仰天苦笑一声,冷言控诉道:“你说与我一起永不分离,我才将独门的折扇技法教与你,你学会了折扇技法,便置我于不顾,连我们的孩子你都不肯相认。你是一辈子不认我们的孩子?孩子是无辜的,他的母亲愚蠢单纯轻信于人,他何错之有?万不曾想,你竟这么冷漠无情。”
慕玄懿的脸色顿时很难看,死沉死沉的。
青苔寒心的道:“你是要装着不认识我,从此跟我一刀两断互不纠缠?我最重要的身子和独门折扇技法都毫无保留的给了你,还为你生下孩子,换来的竟是你这般待我!”
慕玄懿有些气急败坏的道:“荒唐,满口荒唐,是谁派你来诬陷我的?”
见状,阮清微恍然大悟,她走出树荫下,目光再次搜寻,终于看到了不远处凉亭下的慕径偲。他像磐石一样岿然挺立,有着看透世事的通彻,和知晓一切的淡定。
青苔和石竹一起在伤心的控诉,那些字句都很熟悉,阮清微背着手从吵闹声中走过,走向慕径偲,心里有些难为情。
凉亭下,慕径偲温柔的凝视着她,抿嘴一笑。
阮清微眨了眨眼睛,站在了慕径偲的身边,看着那场精心安排的闹剧。
同样的情形,慕玄懿显然没有慕径偲沉得住气。两个女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吵闹不休,他被纠缠被胡闹的烦躁不已,戾气浮现在了他的眉宇间,他烦躁愤怒,像是被惹火了的狮子。渐渐的,他急躁至极,火气被拱的越来越大,眸中凌厉的杀气顿显,冰冷的手伸向了石竹的脖子,去扼住她的喉咙。
几乎是同时,石竹和青苔双双撤退,身形一阵,已是跃出数丈。她们又是一跃,双双落在了慕径偲的身后。
慕玄懿顺势一看,冷不丁的看到了慕径偲,他眸中的杀气还没来得及褪去。顿时,他惶恐又不甘心的杵在原地,面色很复杂。
慕径偲不动声色的迎视,炯炯的目光锋利无比,能穿透一个人的灵魂。
慕玄懿的额间不由得冒出了细密的汗,有一种在照妖镜下原形毕露却无处藏身无法逃避的窘态。对峙了片刻,他咬牙垂下眼帘,缓缓的拱手一拜,恭敬的道:“皇兄。”
慕径偲泰然自若,轻轻的牵起了阮清微的手,她的心一颤,被他牵引着走出凉亭,走到阳光下,走过花圃,从局促的慕玄懿身边经过时,他语声平静的道:“下不为例。”
语声尽管平静,落在慕玄懿的心上,也如惊雷般,带有宽恕之意。察觉到阮清微暼过来的一抹耻辱之色,他本想再狡辩,却觉得整个人动弹不得,仿佛被滚烫的铜铁铸住,一个字也说不出。
烈日当空,慕径偲牵着阮清微乘上了马车。
阮清微的小手一直被他的大手握在掌中,很轻柔很温暖,坐进马车后,他的手也迟迟没有松开。
马车缓缓前驶,慕径偲的身子向她倾斜着,眼神里无数细腻的温存,沉默不语的瞧着她。
阮清微不好意思的咬着唇,半晌,轻哼道:“我就纳闷我怎么可能失忆,可他演得未免太真切了,很惟妙惟肖,十个人中肯定有九个人会被他骗到,我又没有聪明绝顶,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也无可厚非嘛。”
谁会想到慕玄懿竟演了这样一出戏,为了引诱她?抑或是挑拨离间,使她对慕径偲心生猜忌?无论他是什么初衷,都着实糊弄了她,她可要找他讨些代价。
然而,慕径偲明明知道自己被人诬蔑,深受莫大的栽赃,却不屑于解释,清者自清。在合适的时机,用一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法子,让她清楚的意识到这是个障眼法的骗局闹剧。他的冷静沉着,令她佩服。
阮清微红着脸道:“我承认我有点无地自容,允许你嘲笑我一句。”
慕径偲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抿嘴一笑,“应该要谢谢你。”
他掌心温热的触碰,不经意的形成了一股暖流,从她的头发瞬间传遍了她的全身,她情不自禁的颤动了一下,羞赧的将小手从他的大手中抽离,缩回了袖中。
慕径偲温柔的道:“越接近权力的巅峰,所遇到的人就越千奇百怪,不按常理行事者常有,真假虚实难辨,就像是深夜里走在野兽常出没的旷野,看不清的迷障数不胜数,稍不留神就尸骨不剩。很高兴,有你能陪我一起。”
阮清微挑眉道:“好像我将被你带入灾难中了。”
“好像是的。”慕径偲道:“希望这是一场你不愿避开的灾难。”
阮清微的眼睛明亮,笑吟吟的道:“我看过江南的春、塞外的雪、万顷碧波、金色沙漠、森林深处,畅游过峡谷、溪流、山川、丛林,交手过贪官、土匪、奸商、恶霸,终日飘泊四处逍遥自在,可我总觉得这世间还有更惊心动魄的美,有更刺激更好玩的事。”
说罢,她扬了扬眉,“我可以陪你一起去灾难里看看,但我先把话说清楚,暂且留在你身边,可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要对得起自己这辈子的生命,不能枉虚此行。总之,如果我发现它不够美不够好玩,我随时会离开,继续我旧时的飘泊四处逍遥自在。”
“好。”慕径偲抿嘴一笑,花晨月夕。
☆、第十六章
已是深夜,阮清微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毫无睡意,她索性穿起衣裳,拎着一坛女儿红坐在院中的秋千上,抬首遥望夜色,独自饮酒。
明月当空,四周静悄悄的,她在思索着白日发生的事,不由得一笑,真是精彩极了。
忽然,沉稳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她侧目看去,是踏月而来的慕径偲。
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
阮清微心中一动,饮了口酒,直言笑问:“三更半夜,你走错地方了?”
“得知你还未入睡,便来看看。”慕径偲低低笑着,走到她身边,为她荡着秋千,“怎么,孤枕难眠?”
阮清微轻哼道:“才不是呢。”
“我是。”
“明日珺瑶公主就会禀告皇上她所选的驸马是你,你似乎要费心想一想应付之策,当然会难眠。”
慕径偲笑道:“是有点棘手。”
阮清微挑眉道:“皇上竟然放话珺瑶公主选中谁,谁就是附马,这通婚的诚意未免太大了。”
慕径偲沉声道:“他做过很多惊世骇俗的决定。”
阮清微好奇的问:“比如?”
慕径偲沉默着,似乎是不知从何说起,他安静了良久,道:“比如他明知道庄文妃的身份,却要封她为皇妃,纳入后宫里。”
庄文妃是什么身份?不仅仅是众所周知的亡国公主?阮清微心生困惑,使她更为困惑的是慕径偲对庄文妃的态度,好像有一些别样的情愫。
在这时,石竹快步奔至,道:“太子殿下,福公公求见。”
慕径偲的眼眸里浮现异色,福公公是皇上身边最亲信的侍从,常伴皇上左右已有二十余年,轻易不会离开皇上身边,他为何深夜造访?上一次他突然到来,是通告皇后娘娘薨。
他想了想,道:“宣福公公到这。”
“是。”
阮清微拎起酒坛喝了口酒,见慕径偲没有想让她回避的意思,她便就安然的坐着。
半晌,不惑之年的福公公手持拂尘,步伐矫健的踏进了院中,声音洪亮的拜道:“老奴参见太子殿下。”
慕径偲平静的道:“福公公是为何事而来?”
“行宫之中出大事了。”
“嗯?”
“二更时,有刺客潜入行宫,公主受伤。”
慕径偲和阮清微同时一怔。
福公公正色的道:“老奴传皇上口谕,命太子殿下全权负责调查此事,限于一日之内查出背后主谋,以免两国纷战再起,特赐调遣皇城禁军之权。”
限于一日之内?时间太过仓促!
福公公将虎符双手呈上,道:“时间紧迫,事关重大,望太子殿下别辜负了皇上的重托。”
慕径偲慢慢的点点头,将虎符接了过来,神色不明。
“老奴告辞。”福公公躬身一拜,便退下了。
慕径偲沉思了片刻,对石竹道:“带着虎符前去传令,让皇城禁军统领于道济速派百名禁军前往行宫,守住行宫的所有出入口,未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