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云鸿气得差点摔了杯子,念在徐炎白是千秋宫里的老人的份上,才没有当场发作出来。为了照顾墨卿染的情绪,他特意去了外间,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问道:“有什么办法?”
徐炎白老脸也不好看,毕竟在这个方面自认技不如人,实在是一种打脸的行为。他沉思良久终于道:“因为分析不出来毒药的成分,要配置出解药恐怕有些难度。不过,天下之大,隐藏着的能人异士也不少。不若……发榜出去,召集名医来试试吧。”
这话说出来,他的脸色也是极为尴尬,甚至不敢看向帝云鸿,生怕他一个生气就劈了他。
头顶是良久的沉默。就在徐炎白躬身的动作都快要僵硬了的时候,终于传来了帝云鸿的声音道:“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办吧。”
徐炎白这才如获大赦地退了出去。
留下帝云鸿一人神色疲惫又痛苦地揉了揉眉心。他和阿染两人,所经历的磨难实在是已经不少了,而他,也真的不希望再有什么伤害到她。他宁愿这些苦痛通通都落在自己身上,也不愿意叫自己所挚爱的人受到一点伤害。
可现在……他眼前又浮现出她的泪水,心疼和自责立刻包裹了他的心。
若是他寸步不离地保护她,那又怎么会出事呢?都是他大意了啊!
“徐长老也没有办法吧?”就在他默默无言之时,忽然背后一道熟悉的女声传来,帝云鸿心中一惊,转过身去,“阿染……”她都听到了么?
墨卿染勉强笑了笑,脸上还带着苍白,但却比先前要好了不少,见到帝云鸿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她反倒安慰道:“先前是我太紧张了,害你担心,是我不好。现在静下心来,反倒是没有害怕了,该来的总会来,不是吗?一切都顺其自然吧,能想出法子来固然好,可要真的到了那一天,那也是我命中注定,怨不得谁的。这些日子,你留我在千秋宫里,我已经很感激你了,别的实在是不奢求什么了……”
帝云鸿回头看她,心中一痛,终究是没能忍住一把将她抱在了怀中,两条铁臂紧紧箍在她纤细的腰身,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温暖和气息,才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安心。
而墨卿染,在被他拉入怀中的一瞬间,仿佛触动了心底最原始最久远的记忆,被那瞬间的悸动所激发了出来,脑中有什么破碎的记忆飞快地闪过,而她,也在那一刹那呆愣住,久久不能回神!
那种感觉,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却莫名地让她心中一痛!
疼痛感袭来,她瞬间清醒过来,很有些狼狈地推开了帝云鸿,踉跄了几步,张了张嘴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一扭头便跑了开去。
帝云鸿怀中落空,心里也难免感到一丝空空荡荡,可看到墨卿染失措的模样,他又忍不住后悔起来,生怕自己的举动吓到了她。
可他却不知道,跑出了好久的墨卿染扶着自己的膝盖,虚弱却嘲讽地露出了一丝苦笑。帝云鸿书房里的那幅画她不是没有看见,她知道只有那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他……而她又是什么呢?
一个身世不明的失忆小丫头,一个被步家抛弃的棋子,一个半点修为都没有的普通人……如果全身上下还有什么能看的话,那恐怕就只剩下她的那张脸了。只可惜,这张脸也不是她自己的。
想到这里的墨卿染不免觉得悲从中来。她不得不承认,那个圣域少君,就如同在客栈中见过的银袍男子一样,带给她莫名的吸引,可理智却告诉她,他这样做的原因,无非是因为一时的新奇罢了。反正她已经中了毒,或许时日无多,在哪里还不是一个死么?
既然如此,又何苦再待在别人家的地方,扰了人家的清静?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了一眼湛蓝的天空,心中升起了一丝淡淡的惆怅,但更多的是坚定。
是时候该离开了。
由于帝云鸿并没有限制她的活动范围,也并不愿意派人看管她,所以她走得很容易。只是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裳,大部分东西她都没有带走,整理干净了房间,她最后望了一眼自己曾躺过好几天的房间,把手中早已写好的信放在了桌子上。
随后,她转身向门外走去。阳光迎面而来,叫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她恍惚了一秒钟,忽然觉得生命很轻。
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而因为那冲动的一抱,帝云鸿一夜未归,坐在千秋宫后山看了一夜的月光。
第二天一早,才有童子报告了余生,说是住在厢房的步家大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童子倒是不觉得什么,可余生却不一样了,立刻就拿着信去找了帝云鸿。
信封上四个清俊的字,还是熟悉的感觉。
帝云鸿来不及感慨太多,一把就拆开了信封,信纸里只有简短的几句话,无非是表达了感谢以及告辞离开。
他握着信纸沉默不语,许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眼中又浮上了痛色和懊恼。他犹豫了一下,吩咐道:“去找她,一旦有消息立刻通知我。但,切记不要惊动她!”
☆、第二百五十五章 乞丐兄妹
为了躲避追杀,也为了不叫帝云鸿和步家的人找到,墨卿染特意改换了装束,一身裁剪得体的衣裙换成了粗布麻衣,乌黑秀发被高高挽起,只用一根简单的木簪子固定。而她的面上则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面纱,只留下两只眼睛,看起来好似普通百姓中的一个,毫无任何出彩的地方。
从千秋宫的后门悄悄溜出来之后,她按着记忆里的路线下了山,沿着小路拐过了两个弯,才到了主城的街道上,街道还是如同往日般热闹,谁也不曾发现,一个穿戴朴素的女子正小步地沿着街角走过,瘦弱的身躯好似细长的柳条,风一吹就能刮倒似的。
墨卿染其实自己也没有个方向,只知道沿着街道走着,总之不管去到哪里,都要离开这个城池。
她往着城外的方向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城门就近在眼前。由于这是个规模不小的城池,所以守城的士兵也格外多些,仔仔细细地盘查着进出城的过往行人,一点点可疑之处也不放过。
墨卿染低着头,一副老实的农家姑娘的模样,很容易就通过了士兵的盘查,再往外走,街道就要显得鱼龙混杂了一些。一些不允许开设在城里的店铺纷纷在这里安营扎寨,而隐藏在城里的黑市,也在这里盘踞着一块不小的位置。墨卿染想了想,还是绕道去黑市走了一趟,用身上为数不多的几个岩牙,买了一把还算过得去的匕首,算作是防身的工具了。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只觉得身前一股大力冲击而来,撞得她踉跄了几步,好不容易才站稳,低头只见是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小乞丐,浑身脏兮兮的,一头如鸟窝一样的头发遮住了他的大半视线,和墨卿染这么一撞,一只破破烂烂的草鞋就歪在了一旁,胸前的衣襟里露出了一小段金黄色的流苏来。
还没等她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就见后面有大汉追过来,不由分说地揪住小乞丐的后衣领,狠狠地掼在了地上,踹了他一脚,骂道:“死小子,毛都没长齐就敢偷老子的钱袋,看老子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小乞丐呜呜咽咽地蜷缩在地上,挣扎了两下想要爬起来,却被大汉踹翻在地,拳头仿佛雨点般落在身上,他只得本能地缩紧了身子,用手护住脑袋惨叫不止。
这一切就发生在墨卿染眼前,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小乞丐已经挨了好几下拳头,一只眼睛被打得青紫青紫,眼皮肿得老高几乎睁不开眼来。
墨卿染来不及多想,伸手就去拦那大汉:“别打了,别打了!他还只是个孩子!”
“你是哪家的黄毛丫头还敢来管老子的事?”大汉瞪了她一眼,不客气地把她掀在一边,“别多事,再过来老子连你也一起打!”
墨卿染被他一推后腰撞在旁边的小摊上,疼得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眼见那大汉继续拳脚相加,张口就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只是个孩子又何必下这样的死手!你说他偷了你的东西,你拿回去便好,难道还要生生把他打死在这里吗?”
旁边有围观的人,也纷纷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这个姑娘的话。
大汉抬头瞪了她一眼,似乎是在怨恨她多管闲事,低头瞧那孩子已经口吐白沫,显然被打得不轻,大抵也是真的怕惹出点什么事来,啐了一口,撕开了他的衣襟找回了自己被偷的钱包,忿忿地离开了。
众人一见那大汉走了,也就摇摇头,评论两句,纷纷散了开去。
那孩子倒在地上,嘴角被打出血来,挣扎了好一阵子,才慢慢地从地上撑起身子来,捂着腰腹表情十分痛苦。
墨卿染抿了抿唇,上前就要扶他起来。
可谁料,那小乞丐怨恨地看了她一眼,伸手就打开了她的手,道:“谁要你多管闲事?滚开!”
墨卿染一愣,有些不太明白他这态度是为了那般,蹲在一旁皱眉道:“你这孩子好不讲道理,分明是我救了你,你不图报也就算了,竟对我这般无礼!”
小乞丐哼了一声,捂着肚子慢慢悠悠地站起来,怨道:“要不是你多管闲事,那些钱我早就到手了!现在可倒好,白挨了一顿打不说,钱也没了,你还说是你救我?我看是害我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