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从的,大多数是各位女真贵族的家眷,又几乎每人都有一到数名宋女为侍妾,草原上,便熙熙攘攘地有很多汉语。
花溶站在金兀术的帐篷边,本是要跟宇文虚中单独会面,可是,宇文虚中却被两名金人看着,进了另一座帐篷,再也不许出来。
此刻,花溶听着周围的汉语,心里不但不感到亲切,反倒十分苦恼,这些,都是靖康耻的活生生的陈列。
她看那些宋女,许多人早已认命,尤其是其中相貌出众受到女真男子宠爱的侍妾,更是谈笑风生,欢声笑语,看着这美丽的草原景色,和契丹、女真等女子混在一起,快乐到了疯狂的地步。她们奔跑着采撷遍地的金莲花,互相为对方戴在头上,嬉笑着,一起到河岸的一泓静水边照影,看满头的花朵给自家带来新奇的异国风情,都惊奇得咯咯直笑。
耶律观音也在列中,她算作是金兀术的家眷,但还在她姐妹的营帐里。本来见到金兀术,是要过来的,可是一看花溶在门口,便停下脚步。
她的姐妹低声问她:“四太子要娶那个宋女?”
她模棱两可,心里十分气愤:“真不知四太子看上那个母老虎哪一点了……”
“听说四太子的脸就是被她打伤的?”
“不是她还有谁?”
“啊?真是她?尚未过门就敢这么凶狠,过门了还了得?四太子难道也‘惧内’?”
…………
花溶回到帐篷边坐下,忽然门帘一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女子一身金人上等女子的服侍,上身红裳,下着金色长裙,满头发辫上戴着一顶金人女子喜欢的那种金色发冠,虽风情迥异,却容色照人。
花溶有些意外,立刻认出正是茂德公主,在一众女眷中,茂德的容貌的确无愧于第一,甚至比号称的草原第一美女耶律观音,不知强出多少。
两人对视一眼,茂德公主先开口:“外面风光甚好,岳夫人何不出去欣赏一番?”
“见过公主。我已略略看过一遍。草原风光,终究和南朝迥异。”
两人坐下,茂德公主低声说:“射柳节上见到岳夫人后,我父王母妃一直都渴望再见夫人一面,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花溶长叹一声:“出使金国毫无人身自由,实在不得相见。公主,你们可还安好?”
茂德黯然点点头:“幸得二太子垂怜,不曾受苦。可是,我的父王母妃,唉,他们粗衣陋食。还有九嫂和韦娘子,都在洗衣院受罪……”
花溶淡淡道:“邢皇后已经自杀了。”
“韦娘子呢?”
花溶知道不能在这众宋俘中保密,也无需隐瞒,只说“韦太后嫁给了一女真男子,目前已经身怀六甲。”
茂德一怔,沉默了许久,也不十分意外,只说:“韦娘子,她怎能如此?!九哥,唉,她是九哥的母亲啊!”
花溶默然,这又岂由得韦太后做主?
“可怜九嫂无福。岳夫人,你此次前来,我九哥是怎生打算?”
她急切想知道九哥是否励精图治,父兄是否能够南归,之所以对宗望委曲求全,也是为了换得父兄南归。花溶无法实说赵德基其实唯一想救的只有韦太后,就说:“官家****切盼你们回去。”
哪怕是谎言,茂德也得到一丝安慰,眼睛一亮:“实不相瞒,奴这些日子百般伺候二太子,****哀求他,他终于同意此次等狼主命令一来,就放我父兄南归……”
花溶见到宗翰那个架势,心里一咯噔,可不敢如茂德那么乐观。
茂德又说:“这几天,大太子和四太子等发生了激烈争执,奴生怕再起变卦。岳夫人,你可否代向四太子求情,叫他多说好话……”
金兀术搜山捡海捉拿赵德基,是狂热的主战派,要跟他求情简直是与虎谋皮。
“奴听二太子说,四太子非常宠爱你,甚至愿意娶你做正妻,你求他,他一定应允……”
“呵呵,公主此言差矣,你既然叫我‘岳夫人’就该知道,我怎会嫁给金兀术?”
茂德低叹一声:“奴岂会不知!奴当初也是蔡中郎(蔡京之子)之妻,却不得不委身二太子。国破家亡,区区女子,又能有什么办法?只好放弃恩爱夫妻情谊,委身侍敌,为的也不是自己这残破之躯,而是暂得父兄平安……”
宋徽宗等人初到金国时,金人连吃穿都不供给,只发给每人五斗稗子、一些棉麻,让其自给自足,这些人既不会纺织,更不会耕作,饿死大半。后来,茂德获宗望允许,多次偷偷拿了财物接济父兄,他们才勉强度日。这一年多,宋国已经先后到了三四批使节团,但全部是有去无回,她见宇文虚中等被扣押,断定花溶自然再也没有脱身的机会,只能依附金兀术。
花溶实在没法责怪她的想法,心里也感到茫然,所有人都知道金兀术现在是狼在牧羊,自己还能保全多久?
她低声说:“奴听过二太子讲你和四太子的恩怨。四太子是真心喜欢你的,远非奴家这等俘虏可比。奴还听说,耶律观音都是他的第二娘子,二太子猜测,他这是为你保留着正妻的位置,四太子那般待你,远非二太子待奴可比。你求他,他一定会应允……”
大家都认定“岳夫人”要变“金夫人”了?
花溶淡然摇摇头,“二圣”能否南归,绝非是几个宠妾求求金国贵族就可以达成目的。而茂德公主,总想抓住救命的,哪怕是稻草。
她只说:“花溶既然奉旨前来,就会尽力而为,不止‘二圣’,还有太后等,公主请放心。”
正文 第159章 难伺候
茂德公主见她应允,大是高兴,亲热地挽起她的手:“****囚奴生涯,得开心时且开心,草原风光迥异,我们可出去看看。”
花溶随她出去,可是,此时,河边已非刚才景色。
原来,女真将士已经牵着大量的马、驴、骆驼等坐骑来到河岸饮水放牧,河边人声和牲口的各种哞哞的叫声交织在一起,远途散落大量的马粪、牛粪。
此时,方是正午,太阳火辣辣地照在头顶。牲口只是饮水,而女真的士兵们惧热,一个个脱了衣服,就裸身下水洗澡。
而女真和契丹的女子显然不以为意,依旧在河边嘻嘻哈哈的,甚至许多女子也脱了衣服,一起下河洗澡。
耶律观音也在列,她此时已经脱了衣服,她身材修长,十分丰满,看起来健美而性感,河里的男子都嘻嘻哈哈地和她笑闹,对她十分殷勤。甚至一些入乡随俗的宋女也脱了衣服,大大方方地在水里和男子嬉戏。
花溶甚是感到惊异,只听茂德公主说:“我去年六月随二太子去避暑,方知大金礼俗与中原迥异,男女君臣一同在河中沐浴,都无顾忌。民间如此,宫廷如此,就连狼主的宠妃也是这样,大家不以为意。”
原来如此。
此时放眼看去,只见河里全是白花花的人体,男男女女,互相嬉戏扰攘。
有几名跟茂德交好的女真女子和宋女在大声喊她一起去洗澡,茂德问:“你要不要去?”
花溶摇摇头。花溶虽然并不大惊小怪,但终究是中原之人,只好转身,回到帐篷边坐下。
这次的会议,直到半下午才散会开始吃午饭。
各位太子出来,均面红耳赤,满脸怒意。
金兀术回到自己的帐篷里,见花溶坐在里面看帐篷上的一卷女真的画卷,女真人不善作画,不知是谁信手涂鸦的水牛,倒也生动活泼。
他手里拿着一朵金莲花,见她神态专注,悄然走到她门口,伸手,将莲花插在她的发髻上。
花溶一惊,下意识地将头上金莲花取下来,怒道:“你做什么?”
“今天讨论的议题是放不放昏德公……”
“啊?决议如何?”
“狼主的使者和我二哥都主张放。”
“那你呢?”
“我没发言。今天我不想说话。”
花溶寻思着他话里的真心假意,他却拉了花溶:“我带你去看草原风光,闷在这里面好热。”
花溶拍开他的手,正色道:“金兀术,男女授受不亲,请自重。”
金兀术怒道:“滚你的什么狗屁礼仪,这是大金,不是大宋!”
话虽如此,终究还是不好再去拉她,率先走在前面。走几步,见她跟着自己,又开心起来。
在帐篷外的一大块空地上,早已筑起了一块临时的球场。宗望嗜好击球,率了一众亲兵驰击球场。金兀术却对击球没有太大兴趣,瞄准了河边的各种野物,兴致勃勃说:“花溶,待我晚上给你烧烤野鸭。”
花溶不置可否,四处寻找宇文虚中的身影。
金兀术见她如此,笑道:“花溶,你找宇文虚中?他在大太子帐篷里,你见不到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他还没有变节,正在游说大太子放还昏德公。不过,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新狼主曾经看过宇文虚中的诗词,对他很欣赏,也许会留下他做个侍读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