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修离墨浑身重重一震,猛地甩袖而起,转身面向屏风,目光微冷,快速闪过一抹慌乱。
弦歌轻轻一笑,都到这时候了,她竟然还能看到他眼里的慌乱。
他确实该慌乱的,骗了她,却又自己拆穿谎言。
以为心痛到窒息,眼泪会喷涌而出,可是没有,明明很痛,她却笑得越发灿烂。
为什么会这样,已经麻木了吗?
该怪他么?
她的心很乱,一向最讨厌别人的算计、欺瞒,可她最爱的男人,一次次算计她,她现在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了。
心无芥蒂不可能了。
就在刚刚,她还想着以后好好待他,全身心去爱他,不要再退缩。
现在就像做了一场梦,梦破碎了,醒了。
他玩弄权术、睥睨众生,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连她都算计。
今夜以为他离开了,她惊惧到浑身颤抖,她怕他不要她了,因为他说过太晚了。
可是,就在刚刚,她才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在算计。
女子一步步朝他走来,脸上挂着浅浅的笑,眸子里一片猩红,眼睛浮肿,脸上的泪痕未干。
她定定地看着他,他拧紧眉头,薄唇紧抿,拿不准她会怎么做。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听到自己淡淡沙哑的声音,喉咙生疼,她失望暗淡的目光生生割裂他的心,他只觉得手脚僵硬。
从来不知道,他有一天会手足无措到如此荒唐可笑的境地,想他七岁到慕幽,面对满朝文武,陌生的目光饱含鄙夷,那时他尚且镇定自若。
慕幽皇凌厉的目光,刻意散发的威压,咄咄逼人的语气,他都应对得游刃有余。
今夜,面对这女子冷然的目光,他竟生了退缩的心思。
“呵……”弦歌轻笑,“我若是不来,又怎知你算计了我?”
“我……”修离墨语塞,他该说什么,脑中一片空白,预想过她知道真相的千百种结果,就是没想到她会这么淡定。
而且像他刚才所说的,如果没有意外,他一辈子都不想她知道真相。
他是欺骗她没错,可是那时没有思考的余地,他也是临时起意。
他知晓那两个丫鬟对她很重要,他没把握那两人还活着,若是叫她知道他有能力救,却是没有救,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她心思敏锐,很快发现事情不对劲,如果不是他事先使出苦肉计,怕是她真会弃他而去。
原来因果已经注定,她总会知道他的算计,只是早晚的问题,越晚,他犯的错越多,她就越心寒。
这是他不想看到的,可却真真实实发生了。
“其实都没有关系了。”空气中传来她低低的叹息声,修离墨心中一紧,猛地看向她,眸子里隐隐跳动不安。
她说没关系是什么意思?
这是说她不会气他骗了她?
直觉告诉修离墨事情没那么简单,她性子好强,最是容忍不了欺骗和背叛,而他似乎从来都没有跟她坦诚过。
“连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弦歌敛下眉目,淡淡的烛火映在她脸上。
夜色深沉,风轻轻拍打窗棂,叶落和左战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修离墨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微凉的指尖透过肌肤传到心底,弦歌只觉得浑身冰凉。
“那就什么都不要想。”低沉的嗓音轻轻响在耳畔,他将她环进怀里。
冷了一夜的身子,此刻终于稍稍暖和,她的身子真的很软,他身上带着夜里的凉意,紧紧贴在她身上。
弦歌双手垂在身侧,任由他的下巴轻轻蹭在发丝上,她又何尝不想念他。
想念他的怀抱,想念他的气息,她发觉自己越来越没有出息,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
“修离墨,你的话我还能相信多少?”她的声音从怀里溢出来,“你连自己都能下恨手,我不知道这样心狠手辣的你,我能不能相信。”
“在你身边,我一点安全感都没有,今夜我甚至想过,你不喜欢我,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好,只要我肯付出,终有一天你会喜欢我。”
“可是,为什么,你要让我听见这样的话?”
“你算计我,这样心机深重的你让我非常害怕,我怕有一天你会对我说,其实你一直都在利用我。”
害怕么?她竟会有这种感觉。
修离墨突然觉得无力,面对这个女人,他给不了她什么承诺,一直生活在地狱边缘,从来没想过给谁安定感。
这些是他以前不曾考虑过的事,可是经她这么一说,他心里涨得满满的,甚至想允诺与她。
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行,且不说天下局势未定,就是他目前的处境,谁知道哪一天就败得一踏涂地呢。
他只知道,这个女人不能死,他甚至不要她遇险,知道得越少,就活得越久。
“给我时间,相信我。”修离墨将她稍稍推离怀中,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四目相对,两人重重一震。
修离墨凤眸深沉,带着丝丝祈求,柔光淡淡,弦歌心口一疼。
她知道自己没办法相信他,可是她也没办法拒绝,这个男人让她心疼。
修离墨睨着她琉璃般的眼珠,泛着水润的光泽,眼里的挣扎痛苦死死纠缠成一团,看得修离墨心中震惊,不想她竟如此不信任他。
“我累了,明天再说吧。”
弦歌撇开视线,挣脱他的手,修离墨犹豫片刻,松开手。
不能逼得太紧,她今晚这样已经很好了。
他有的是时间跟她证明。
弦歌走到门边,手握住门柄,背后突然一重,一个温热的身体覆了上来。
清香的气息,是她贪恋的味道,环在周身的手又紧了几分,他粗重的呼吸喷薄在她的脖颈上。
温温热热的湿漉印在皮肤上,弦歌侧过头,看着他面上贴着普通的人皮面具,眸子低垂,修长额睫毛弯弯曲曲,那薄唇细细落在她肌肤上。
身心疲惫,弦歌静静闭上眼睛,身子软软靠在他怀里,他的吻从脖子移到脸上。
嫣红的嘴唇就在眼前,修离墨喉间一紧,眸子越发阴沉暗哑,薄唇正要印下去,她却突然开口了。
“修离墨,满意吗?”
今夜发生这样的事,她没有歇斯底里地发怒,不代表可以任由他胡来。
他若真的想逼迫,她抵抗不了。
她不讨厌他的吻,可是她现在真的没有精力再去和他纠缠。
脑子嗡嗡直响,仿佛要炸裂开,在地上顿了那么久,又听到如此消息,她的身子已承受不住。
*
纱幔垂悬而下,烛火隐隐透过帐子,窗外透着月光,夜已深,夜街已散,喧嚣热闹褪去。
弦歌和衣躺在床上,呆愣地盯着帐顶瞧,眼睛疼得酸涩,昨夜没睡好,今夜又失眠。
低低一叹,又翻身转向床内侧,还是睡不着,再翻,一连翻来覆去,最后气恼地蒙头而睡。
“呵呵呵呵……”一阵低沉的笑声响起,弦歌一震,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
窗边坐着一个妖冶的男人,眸子晶亮、面庞美如颜玉,月亮在他身后失去了色彩。
清风掀起他的发丝,卷起红色的衣襟,他双手环胸,一腿垂在屋内,一腿悬在窗外。
弦歌脸色一黑,“怎么是你?”
“小雪儿,你似乎不欢迎我?”男子眯眸轻笑,那笑风华绝代,可弦歌却是冷着脸,不为他的美色所诱惑。
☆、第一百七十二章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知道你是什么人
“不欢迎,识相就快滚。”弦歌沉声道。
淡淡的眼神清冷睥睨,乌黑的秀发铺散在白色的衣裳上,她纤细的素手紧紧抓住被子,昏黄的烛光淋泻在她白皙的肌肤上。
夏雨目光轻挑,若有若无地逡巡在她身上,她微微皱眉,一把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上。
白色的绣靴摆放在床头,她莹白如玉的足莲步轻移,眸光落在靴子上,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脚。
地上冰凉,寒气丝丝打脚底渗入体内,她本来就畏寒,身子轻轻一颤。
可是古人的靴子繁琐,她要穿上必定会弯身,那一弯身,她就把自己暴露在男子面前偿。
这人深夜闯入她房中,悄无声息,甚至连住在隔壁的冰清、吟夏都没察觉。
在危险中,她要时刻保持警惕。
夏雨将她的迟疑看在眼里,眸光瞥过她的脚,然后又回到她脸上。
“啧,别这么防备着我,我又不会害你。”他撇撇嘴,从窗口一跃而下,低头轻轻弹了弹衣摆,动作潇洒流云。
月光淡淡环绕在他身上,像一层薄纱,朦胧梦幻、静谧无声,隐隐透出他高洁纯净的气息。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害我?”弦歌悄悄后退,她想喊出声,可是白日里见识过他身手轻盈,只怕她还没开口,他就封了她的穴道。
“我这么英俊潇洒、美如冠玉。”夏雨手一顿,抬起头来,指着自己的鼻尖,“你仔细看看,我像坏人吗?”
他的声音颇为气恼,俊脸微红,虽然夜闯女子闺阁,非男子汉大丈夫所为,可是事出有因,她能不那么看着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