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女子在舞台上那一眼并非她多想,怕是她那时早已暗中留了心眼,发现她跟踪之后,便趁着进屋的机会逃脱了。
☆、第九十五章 溃不成军
中院依旧歌舞升平,丝竹声不绝于耳,碧空高阳,那一缕缕金光披散在华服丽裳之上,酒盏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一派热闹。
沐弦歌低垂着头,脸上一片颓败,身体讷讷朝前走,那喧闹的声音似未能进她耳中。
她寻遍各处,竟没再见那人的踪迹,错过如此机会,京城之大,她又无权无势,要找到那人,怕是机会渺茫了。
那女子怎会出现在安陵王府?
据她所知,舞姬要么出自青楼,要么便是权贵府中蓄养,她究竟是哪一种?
若是青楼所出,她派人去查查即可。可若是安陵王府蓄养,那她蒙冤此事必与沐安澄脱不了干系,事情就变得棘手了。
她先前曾怀疑过陷害她的人是宫中权贵,甚至可能是皇家中人,沐安澄不就是皇家人?
想想又觉得不妥,他虽性情狠辣,可在她印象中,她没有得罪过他,她找不到沐安澄对她出手的理由。
况且他又不傻,怎会不知沐宣司在皇帝心目中的位置,岂会鲁莽行事,若是被拆穿,他而今的富贵怕是烟消云散了。
朝堂向来风云变幻莫测,岂是她三言两语便能理清的,而今她只能从安陵王府入手,摸出那害她之人。
“公主?”
沐弦歌回头,便见那人翩若惊鸿,风姿卓约,即使没了那美如冠玉的容颜,依旧让人移不开视线。
心头蓦地一疼,她移眸,看向唤她之人。
若她没记错,那是他唯一的好友,阴昭。
依旧一身惹眼的紫衣,桃颜轻绽,眼中带着狭促的光芒。
他偏头看看她,又眉开眼笑地转向一侧的修离墨,倏地脸色一僵。
修离墨那张脸淡漠如水,不喜不怒,他却看出了其中隐含的警告意味。
徒然记起月前他私自放沐弦歌入府,虽不知发生了何事,可事后修离墨大怒,狠狠责罚一众暗卫,连他也没能幸免,被扔进暗宫十几日,险些没命出来。
他武功虽高强,可暗宫那是什么地方?里边全是些不要命之人,日日打斗比武,伤亡是家常便饭,他没脱了一层皮就谢天谢地了。
他自小便跟在修离墨身边,他一直淡漠如水,似乎对什么都不在乎,第一次,他看到他竟发这么大火。
阴昭被那一瞥盯得头皮发麻,立即噤声,余光偷偷瞄向前方,那女子早已翩然转身。
沐弦歌感觉芒刺在背,心里却暗自强装镇定,慢慢踱步进了中院,身侧的手却微微颤抖。
那一刻只有她自己知道,一个多月刻意的逃避,只一眼,她内心早已溃不成军。
笙歌鼎沸的庭院突然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移向庭院出口。
雕空缕花拱门之下,素衣女子在前,身后立着风骨傲然的两人,一袭白衣、一袭紫衣,轻轻荡起的衣袍优雅娴静,却不容忽视。
沐弦歌微微苦笑,自然知道众人看的是她身后两人,灼热的视线让她浑身不自在。
直到落座,众人还未从惊疑中回过神来,一院静谧。
☆、第九十六章 缘分不浅
高台之上,安陵王率先回过神来,玉带轻扬,人已来到拱门之下。
邪肆的面容绽开笑颜,“琉玥王可叫本王好生等待。”
修离墨视线淡淡落在他身上,“你可以不等。”
凉薄的声音,轻轻融入空气中,散播到各个角落里,翩若鸿毛。
沐安澄脸色僵住,他原想调侃他一番,没想到这人着实无趣,竟一分薄面都不给他,场面瞬间冷了下来。
身侧的阴昭嘴角抽了抽,默默移开视线,眼里的笑意却暴露了他此刻的想法。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纷纷低下头,不敢再看那一脸淡然的男子。
众所周知,这琉玥王性情凉薄,安陵王阴狠毒辣,都是不能招惹的主,何况他们权势滔天,轻抬手指便能掐死他们,如今两人杠上了,未免卷入恩怨,众人都恨不得降低存在感。
两人之间的嫌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皇帝为平衡朝堂势力,一向对他们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前提是不能损害帝王颜面。
私底下两人鲜少来往,一是顾忌帝王,二是性格不合,试问一山岂能容二虎?
如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安陵王生辰,琉玥王居然出席了?
众人纷纷猜测,这两人何时搅合一起了?是不是要联手对付皇帝?
那边汹涌暗生,这厢安静如初。
沐清漪靠过来,肘子碰了碰沐弦歌,脸上一片暧昧之色,“唉,说实话,你是不是知道琉玥王会来,所以出去接他了?”
夹菜的筷子一顿,沐弦歌白了她一眼。
这丫头的脑洞真大。
“不是。”
“是吗?”沐清漪拖长尾音,手撑着下巴凑到她跟前,“那就是偶遇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有缘千里来相会’,你们缘分不浅呀。”
她随手拍了拍沐弦歌的肩膀,沐弦歌皱着眉头打下她的手,不小心撞进了苏卿颜的眼中。
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打量,还有疑惑。
沐清漪的无心之语引来了他的侧目,两人言语之间似乎透露着,沐弦歌和修离墨关系匪浅。
可他不相信沐弦歌会和琉玥王有什么关系,那个高傲的男人,怎么瞧得上她如此粗鄙之人,但沐清漪为何会说这话,他猜不透,故而眼中稍显疑惑。
庭院恢复了热闹,红飞翠舞、鼓乐齐鸣,高阶之上,红毯铺地,安陵王坐于上首,左侧则是琉玥王。
此时众人才恍悟,空席原是留给琉玥王的,安陵王早料到他会来,故而一开始便设了双席。
也是,这普天之下,除却帝王、太后,能与安陵王平起平坐的,便只有琉玥王,他们一早该想到了。
两个卓尔非凡的男人举杯对饮,台下众臣纷纷举杯祝贺,觥筹交错,酒香四溢。
头顶墨青苍穹,脚踩红毯青砖,高楼凤阙,锦衣华袍,盛世繁华一展无遗,竟让人生出岁月静好的恍惚。
沐弦歌始终低垂着头,朱唇轻轻噙取玉盏里的浓酒,呛人的火辣滑入喉间,她拼命咳嗽。
眼前蒙上了白雾,卷长的睫毛沾上露珠,她竟不知那是被酒呛的,还是被那人的身影刺痛的。
不敢抬头,明明人就在不远处,她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器着,再看看他,再看看他,可她终究没勇气。
一眼,便可毁灭了她。
☆、第九十七故作玄虚
一辆囚车轱辘轱辘驶过青石地面,铁链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此时歌舞已停,天地间似乎只留下这沉重的锁链声,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那九天之上久久回荡的糜声。
众人顿下手中的动作,纷纷将视线投在那缓缓滑动的囚车上。
两马共鞍在前拉动,一众褐色军衣侍卫开道,两人牵着缰绳,一帆白布遮住囚车。
众人不知那是何物,纷纷猜测,一时院内嘈杂声四起。
诡异的气氛引得沐弦歌抬头,囚车停在不远处的空旷之地,白布帷帐翻飞,一双死寂沉沉的眸子倏地抬起,紧紧攫住她,握杯的手一抖,竟打翻了一杯佳酿。
白布落下,纹丝不动,那双眸子一瞬没在黑寂中。
高台之上,安陵王侧首朝修离墨勾唇一笑,目光扫过全场,“大家是不是很好奇这白布之内是何物?”
众人不知他卖何关子,纷纷点头称是。
安陵王起身,目光投向那白布,衣袍翻飞,朝着侍卫击掌,侍卫会意,白布被掀起。
众人哗然,抽气声此起彼伏。
那白布之下竟是一巨大铁笼,手臂粗壮的铁栏泛着炫目黑光,如同那沉睡百年雄狮初醒后露出的尖利獠牙,着实骇人。
铁笼之内,数十人瑟瑟发抖挤在角落里,破碎的衣服遮不住体肤,一朵朵血花开在衣上,暴露的体肤流着脓血,浓浓的血腥味飘散开来,令人作呕。
他们惊惧地看着院中光鲜亮丽的人,一双双眸子里充满绝望,瑟缩的身体带动拷在身上的枷锁,“叮铃铃”之声回旋在院中,如同来自九天之外的美妙乐曲,却没人感到欢yu或享受。
除却某些变态的人,安陵王自始至终嘴角含着笑,满意地看着台下众人的脸色。
沐弦歌脸色泛白,胃里一片翻腾,舌尖竟逸出涩涩的茶味。
若给她一次机会,她定不会饮这里的茶,免受这恶心的感觉。
沐清漪担心地看着她,咬牙道:“沐安澄这变态究竟想干嘛?”
她的声音很大,引得身侧的官员纷纷侧目,“看什么看?小心本郡主挖了你们的眼睛。”沐清漪举着拳头,不爽地威胁。
沐安澄睇了她一眼,淡笑不语,见到她身侧的沐弦歌,却是一愣。
高台之上,修离墨脸色自始至终没有变化,淡淡的,丝毫看不出情绪。
明知道沐安澄卖关子,此番所为亦是针对他,他也不急,就着手上的玉盏浅酌,不愠不火的气息,顿时让沐安澄觉得自己表演了一出猴戏,正主却丝毫不放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