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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
帘幔层层铺垂而下,流光熠熠,床榻上,隐隐可见女子靠在床头,身子伏在床沿,剧烈咳嗽,一声接一声,似要将肺腑咳出来偿。
“姐姐......”门被推开,一小女孩跑了进来。
她将瓷碗放在矮几上,掀起帘幔钻了进去。
“姐姐!怎又咳起来了?昨儿个不是好多了么?”
小女孩轻拍女子脊背,脸上一片焦急。
“我......没......咳咳......”女子抬起头来,方想说话,又俯身剧烈咳嗽。
“不行,我去找阴公子来瞧瞧。”小女孩转身就要往外跑,女子连忙拉住她的手。
“别......别去......”女子眸中露出丝丝哀求,苍白的脸上被咳嗽咳出红色的光晕。
她似是好了许多,颓然地靠在床头,雕花大床铺满了青丝。
手依然紧紧握着小女孩,她闭眼喘气。
小女孩瞳孔微湿,贝齿咬在唇上,“可是姐姐,你的身体......”
“没事,就早上刚起,着了凉。”女子虚弱地开口,她连眼皮都懒得抬。
小女孩闻言,忙挣脱女子的手,转身往外跑去。
“嫣语!”女子猛地睁开眼睛,手上空落落,她竟连一丁点力气都没有了么,连小女孩都能轻而易举挣脱她的钳制,她可是用尽全力了。
这女子却是弦歌,她昨日刚醒来,听说昏迷了三日,而这里却是琉玥王府一处院落。
醒来后,除了伺候她的几个婢女和嫣语,阴昭来看过她一次,她竟没见到过修离墨。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却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救了她。
其实又何必呢,他恨她,而她,已知与他再无可能。
“姐姐,快把衣服披上。”嫣语取来大衣,弦歌一怔,她去替她取大衣,而非去找阴昭?
阴昭不待见她,她懂,所以她也不想劳烦他。
她的身体,她自己最清楚不过。
嫣语俯身,将衣服披在她身上,她这身子虚弱得连床都下不了,躺在床上一天一夜了。
“嫣语,替我把帘幔拉起来吧。”弦歌伸手,轻轻滑过丝柔的纱幔。
“姐姐,这帘幔可以遮风,你身子受不得凉,这就别拿起来了。”嫣语坐在床沿,皱眉道。
弦歌轻笑,“没事,我都穿了这么多衣服,身上还盖了厚厚的被子,屋内又有炉火,你又将窗子都关了,不会冷。你就拿起来吧,我想看看外面。”
她被关在这狭小的帘幔内一天了,脑中昏沉得厉害。
若是可以,她还想开窗看看。
可是阴昭说了,她不能吹风,不然身上这些脓血会溃烂。
☆、第二百八十二章 拿下去吧,不喝了
嫣语拗不过她,起身将帘幔拉起。
明亮的光线照进床榻内,弦歌适应不了强光,抬手遮住眼睛。
她被关在天牢,暗无天日,多久没见到阳光了。
原来外面的空气这么好闻,她深吸一口气,眼泪差点决堤而出。
“姐姐,先喝药。”嫣语端来药碗,黑色的药汁萦绕着热气,带着刺鼻作呕的味道。
弦歌猛然忆起天牢里的腐烂气息,就在苏禅衣走后,她不停咳嗽,迷迷糊糊闻到自己身上散发着恶臭偿。
昨日醒来后,她的伤口被人处理过,涂满了膏药。
白皙的肌肤上,爬满了鞭伤,伤口化为脓血,隐隐散发着腥味。
除了她的背和脸,她身上都是伤痕,就连手臂,也红肿血瘀。
这药味勾起了她的回忆,她连忙推开,俯身干呕起来。
多日未进食,胃里除了酸水,什么都没有。
嫣语急忙放下药碗,取来丝帛,弦歌取过,捂住口鼻,虚脱地往后靠去。
“姐姐,你连药都喝不下,这可怎么是好?”嫣语顿时急了,她不知道弦歌为什么要倔强地拒绝她去请阴公子。
昨天夜里,她也疼得在床上呻吟,可是就是不放她去找阴公子。
“拿下去吧,我不喝了。”弦歌揉了揉眉心,袖子往下滑,露出了一节鞭伤化脓的手臂。
她厌恶地扔了丝帛,手臂无力下垂。
这溃烂的身体,还会好么?
“姐姐,那我去找王爷来?”嫣语试探一问。
弦歌脸色大变,“别去!”
她不想见到他。
若非她走不动,决然不会留在他府里。
从她醒来就没见到他,他是不是也厌恶她这副恶心的样子,所以连看都不愿看?
大衣滑下她的肩头,她的手暴露在空气中,嫣语涩然,默然替她裹紧大衣,握着她的手,方想放入被中,却被那瘦削无肉的手震住。
“姐姐......”嫣语眼眶一热,眼泪簌簌往下掉,又恐弄湿被子,忙将弦歌的手放入被中,转身揾去泪水。
五日前,琉玥王将满身伤痕的她带回府中,她从没见过那男人那般慌乱的样自。
她想跟上,却被随后而来的圣音拦住。
她不知道姐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会弄成这般狼狈,若非她撞到了王爷,瞧见了姐姐瘦削的脸庞,她定然不敢相信那个奄奄一息的人会是姐姐。
“嫣语,我没事。”弦歌蹙眉,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他......怎么样了?”
“谁?”嫣语疑惑,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
弦歌垂眸,心里滑过痛楚,旋即轻轻摇头,“没......”
嫣语偏头细思,恍然大悟,“姐姐在说王爷?”
被子里的手轻轻一颤,弦歌道:“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嫣语想了想,道:“姐姐,听说你害了苏贵妃流产,被判处死刑,对么?”
弦歌瞳孔遽然一紧,苏贵妃,他的孩子?
她害死了他的孩子,他为什么还要救她?
“不是我,我没有害她。”弦歌摇头。
“姐姐,我相信你,一定有什么误会。”
弦歌轻轻点头,嫣语信她,那他呢,会信她么?
☆、第二百八十三章 其中委,一人最清楚
弦歌突然瞪大眼睛,急道:“对,我被囚禁在天牢,还被判了死刑,那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应该在天牢的。
“姐姐莫怕。”嫣语宽慰道:“听圣音师傅说,王爷将姐姐从天牢带了出来,后来,皇帝下诏,之前姐姐不慎撞倒苏贵妃,害得苏贵妃流产,那时证据未足,先将姐姐暂押天牢,待事情查清后,方还了姐姐清白。至于姐姐被判处死刑一事,皆为误传。撄”
“怎么可能?”弦歌惊道。
她可记得,皇帝是要将她往死里整。
怎容她活着?
还还了她清白?
“姐姐,其中原委,嫣语不甚清楚,但有一人,他定清楚。”嫣语眼中闪过狡黠。
“谁?偿”
“王爷呀。”
“你......”弦歌气恼,稍加一动,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她咬牙隐忍,额上冒出冷汗。
“姐姐,你也别恼。我虽不喜王爷,但他对你却没话说,若非他对你好,我也决然不会替他说话。”
“你是没瞧见,他将你带回来那夜,人都慌了。连你的一身污垢都是他亲自洗去,你一身伤痕,沾不得水,我便好奇了,他究竟怎能拾掇你的?出了温泉殿,你焕然一新。”
“你说什么?他替我......”弦歌心中掀起了波澜。
她有多脏,她自己清楚,况且身上还流了脓血,他不嫌污垢么?
“岂止替你梳洗,在你昏迷的三日,阴公子说你一心求死,你若自己不想醒来,他就是医术再好,那也是枉然。王爷闻言,守在你床前三日,三日未上朝。有时候我进来,见到他握着你的手不知在说些什么。”
“嫣语,你别胡说。”弦歌苦涩一笑,只当嫣语在宽慰她。
他那么恨她,怎会做这些事?
若放在以前,他也未必会这么做。
“姐姐,我没骗你。就是不知怎的,你醒后,他反倒不来了。”嫣语脸色微红,倔强地看着弦歌。
有时候,弦歌发现这女孩跟自己挺像的,倔强得可怕。
“好,姐姐相信你。”弦歌绽唇一笑,肩上却隐隐作痛。
嫣语不喜说话,性子也成熟,独独在弦歌面前,竟像个单纯的小女孩。
弦歌在敷衍她,她怎看不出来,可恼那人不见踪影,姐姐都这般了,药也喝不下,他难道就不担心么?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弦歌便没了力气,说着说着,靠在床头闭上了眼睛。
这可把嫣语吓坏了,忙唤了几声,弦歌嘤咛醒来,原是睡过去了。
嫣语松了一口气,将她扶下躺好,替她捻了被子。
待弦歌彻底入睡后,她便放下帘幔,轻手轻脚离开。
这几日,她忙着照顾姐姐,倒是将功夫落下了,幸亏圣音师傅体恤她。
从帘幔内出来,眼前映入一颀长的人影,嫣语一怔,不悦道:“王爷可算舍得来了?巧了,姐姐刚睡下。”
这丫头放肆惯了,修离墨也未将她放在眼里。
“药没喝?”凤眸轻轻落到远处的矮几上,那黑色的药汁亦然变冷。
“是了,岂止这药没喝,连粥都喝不下。方才我来的时候,姐姐可是咳了好久,闻了药味就吐。”嫣语也没说谎,不过这语气可挟裹了满满的责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