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馨说着,撩开海棠紫的锦被,就要下榻,却被宛瑶拦住了:“你好好躺着,她是冲着我来的,不拘你与紫菡怎么说,有陈德刺杀皇上在前,这件事情都不可能轻松揭过。”
若只是后宫争斗,倒也罢了,可牵扯了刺杀皇帝,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贵妃果然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定要锁人咽喉,直取性命。
“如今可怎么是好?”景馨抿唇道:“那……那我去求皇上,皇上那样宠爱你,定不会相信这样的供词。”景馨依旧挣扎着要下了床榻。
宛瑶伸手搀扶着景馨,与碧阮说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去准备软轿,接你家娘娘回去?难道要你家娘娘与我一同死在翊坤宫不成?”
宛瑶一声厉喝,碧阮才手忙脚乱的跑了出去。
“景运门,是禁门,自亲王以下,文职三品、武职二品以上大员以及内廷行走各官所带之人,只准至门外台阶20步以外处停立,严禁擅入。”宛瑶目光幽深的看向景馨:“在紫禁城的中心行刺皇上,看来这些护卫军都是摆设了。”
景馨沉吟道:“看来是有人故意放了陈德在那儿……”
绿豆守在门口,轻唤了一声“娘娘”。
宛瑶微微颔首,婉声吩咐绿豆道:“软轿准备好了没有?好生将景嫔送回永和宫去。”
“景馨,原本你晋了位份,可以独居一宫,但宫中不太平,你与如姗在一处,我还放心些。”宛瑶垂下头来,拉着景馨的手,用力的捏了捏:“这次是我对不住你,若是这辈子报不了,我下辈子定会还你。”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与我说这个。”景馨红着眼睛:“不然让如姗去太上皇那说说看……”
宛瑶摇了摇头:“如今陈德的儿子,红口白牙的说这些,等于罪证确凿,再没有更有力的证据时,一切都是枉然,如姗有分寸,你听她的,别为了我的事儿,牵累了你们便好。”
碧阮飞奔而入,软轿安排的快,事情紧急,宛瑶不肯再与景馨多言,打发绿豆,豌豆赶快将景馨送出去。
待人都走安生了,花嬷嬷守着宛瑶,轻声抚慰:“娘娘别着急,别着慌,只要您肚子里这个还在,谁也不能奈何了您,您可千万稳住了心神,咱们来日方长。”
宛瑶由花嬷嬷搀扶着,重新进了暖阁,低声问道:“容嬷嬷还没回来吗?”
花嬷嬷摇了摇头,又低声嘀咕道:“容嬷嬷怕有个万一,所以先去膳房领了不少米面肉油,刚刚安顿妥当,才又出去的,如今就看皇上那边了,只不过,贵妃这招实在是太狠了,竟然敢刺杀皇上。”
宛瑶听说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彻底的松了口气,踹了花盆底,往架子床上一趟,也顾不得上头还有一床厚厚的锦被,就把自己埋了进去:“哎呦,可真真是累死我了,我昨个儿差点儿忍不住,就跟景馨躺一块儿了。”
花嬷嬷忙的给宛瑶松筋骨,不许宛瑶自己随便按揉,不客气的扒拉开宛瑶的肉爪子:“哎呦,姑奶奶您快别动弹了,您这才一个来月的身子,可经不起您这么折腾。”
宛瑶听得笑嘻嘻的,眯着眉眼打了个滚:“嬷嬷你别说,折腾这么一回,我闻着肉腥味都不反胃了,这会儿觉得可馋了,想吃炸酱面,就是肉丁切得小小的,一口下去,全是肉汁的那种。”
“那敢情好,等容嬷嬷回来,就给您做,要不您趁着这会儿眯一眯?老奴琢磨着,这场戏怕是又要唱到半夜了。”花嬷嬷怕宛瑶盯不住。
“那怎么能成?”宛瑶第一个不答应,从锦被里头爬了半天,才坐起来:“我这戏的前半段都唱完了,就等着后面这场大戏呢,我要是不去瞧,不是白费了我那么多的眼泪?”
宛瑶指着自己的肉泡眼:“嬷嬷你瞧瞧,我都哭成兔子了。”
花嬷嬷内心纠结的看了眼自家主子,起先孕吐,就跟干瘪了的橘子是的,又熬了这么一夜,眼底乌青,眼皮子也是肿的,实在有点……不忍直视。
“娘娘,您真的要这个模样去乾清宫?这可是您头回见外头的朝臣。”花嬷嬷觉着吧,人要脸树要皮,自家娘娘这个样,带出去,额,有点丢脸。
宛瑶兔子眼微眯,嘟着嘴不满的说道:“嬷嬷,我这身段,也不是一两天了,你不能这么埋汰我。你现在不让我去乾清宫,这等于让我干了活,不给我工钱,这样不好。”
“可是……先头朝臣们都知道,您‘小产’过……”花嬷嬷摸着良心,觉得还是得提两句旧事。
“嬷嬷,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说好了,再也不提那回‘小产’了!”宛瑶气冲冲的,盘腿在架子床上一坐,预备花嬷嬷再说,她就用楠木小几上的小米粥,把花嬷嬷嘴堵上。
“娘娘,奴婢不提,但是……朝臣们都知道,皇上是在储秀宫便宠幸了您的,您好歹捯饬捯饬再去,给皇上留点脸面不是?”皇上那么急色,宠幸的了娘娘,即便不是国色天香,也不能跟破落户似的吧。
☆、第80章 城
宛瑶没吃东西,实在提不起精神来,当真眯了一会儿,不过睡了小半个时辰,就闻到浓郁的肉丁香气,眼睛打开一条缝,就见容嬷嬷笑眯眯的守在床榻边:“娘娘,刚出锅的炸酱面,用五花肉炸的肉丁。”
容嬷嬷做酱料的手艺一绝,宛瑶从来没怀疑过,紧忙着就爬了起来,好歹梳洗了下,就坐到了膳桌前。
“呀,还有香椿。”宛瑶高兴的都快蹦跶起来了。
容嬷嬷笑吟吟的给宛瑶拌面,一边说道:“老奴去御膳房,见膳房新上了这个,便顺了两把回来,还有一把呢,娘娘爱吃,晚上老奴给您炸成香椿鱼。”
宛瑶接过容嬷嬷手里的白瓷碗,乐呵呵的吃了好几口,糊的一张樱桃小口上,都是炸酱汁,乌漆墨黑的,话语却是甜甜的问道:“嬷嬷,现在外头怎么着了?”
容嬷嬷神色黯淡了下来,声音低沉道:“方才如嫔娘娘跟前的碧溪偷偷跑了一趟,与老奴说,今日怕是不行,为着稳妥起见,还是明日的好,但少不得委屈娘娘了。”
宛瑶有点失落,攒着力气想要看这出大戏,结果今个儿却又看不成了。宛瑶不知道的是,这会儿太上皇跟前杵着的是和珅和大人,太上皇正糊涂着呢,和珅说什么就是什么,要真是这时候请太上皇出面,那才是真的不要命了。
花嬷嬷见宛瑶耷拉下肉包子脸来,忙道:“娘娘,这不正正好吗?您好好睡上一觉,明个儿精神气十足的去看戏,岂不是更好?”
宛瑶哀怨的看了眼花嬷嬷,小碎花帕子在指尖绕啊绕的,咕哝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我费了这么大的劲儿,就是为了把贵妃的狐狸尾巴揪住,现在不扯掉贵妃的尾巴,我寝食难安啊……”
花嬷嬷与容嬷嬷齐齐的闭了嘴,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自家娘娘什么性子,她们看得明白,说别的,许是她们就被蒙过去了,可说这个,她们不信,她们家娘娘,就是天塌下来,也不会寝食难安……
花嬷嬷与容嬷嬷不接宛瑶的话,宛瑶自己琢磨了琢磨,这话是有些过了,便嘀嘀咕咕的说道:“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我费这么大的劲儿,不就是为了以绝后患吗?现在后患没除呢……”
绿豆从容嬷嬷肥硕的身子后面钻出来,露出一双晶亮的绿豆眼,眨巴眨巴道:“娘娘放心,奴才昨个儿从内务府采买处买了好几种菜籽儿,现在刚开春,正是种菜的好时候,莫说是一两日,就是大半年不让您挪窝,也绝饿不着您。”
“乌鸦嘴,胡说八道什么呢!咱们娘娘吉人天相,怎么会大半年不挪窝?”容嬷嬷蒲扇一般的大手,提溜起绿豆来,往外一扔,压低了声音说道:“还愣着做什么呢?快些把后园子收拾出来,把菜种上!”
容嬷嬷觉得,绿豆还是有先见之明的,她们家娘娘这惹祸的性子,说不准这菜园子哪天就有用武之地了。
宛瑶十分哀怨的看了眼容嬷嬷,那么大声儿,就差拿个喇叭了,当谁听不见似的。
宛瑶长吁短叹了一阵子,埋头跟炸酱面奋战去了。
宛瑶这厢才用完午膳,没等来乾清宫的旨意,却是听着外头整齐划一的步伐,用绿豆的话说,他都不用松土了,震得地面扑棱扑棱的。
宛瑶挑了挑肿泡眼,翻了个身,继续睡,嘴里嘀咕着道:“皇上遇刺的时候,没见这么大的阵仗,来守着我一个十六的大姑娘,倒是拿出英雄附体的气势来了,吓唬兔子呢吧。”
宛瑶结结实实的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晨光大亮的时候,才被花嬷嬷从锦被里头扒拉出来。
宛瑶头回没有任何异议的任由花嬷嬷捯饬,花嬷嬷看着睡了一日一夜,恢复平日奶白皮肤的宛瑶,暗暗念了声“阿弥陀佛”,好歹是能见人了。
旗头一左一右插着白银卷须粉碧玺流苏钗,正中簪着一对小巧精致的赤金如意,中心吐出一个光可鉴人的东珠,一身浅桃粉滚银边旗装,绣着小朵小朵的蔷薇花,戴着洁白领约,衬得人像是三月里的桃花般,粉粉嫩嫩的,脚上藕粉色蝴蝶穿花花盆底,走起路来,摇曳生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