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尔根觉罗氏一碗米酒差点没端住:“你说什么?”
宛瑶拢着锦帕,端端正正的坐着,声音软绵绵的说道:“我说,我得听皇上的,皇上不让我随便吃东西,我就不能随便吃,所以必须不给您脸面,人走茶凉这个事,您要觉得心里不痛快,要不您现在去跟婉太妃念叨念叨去?”
宛瑶鼓了鼓包子脸,有些为难的说道:“不过这个事儿吧,只怕您找婉太妃念叨也是无济于事,郡王都没了,太上皇不嫉恨您克夫,已经是难得了,我要是您,这阵子就不往宫里来了,免得惹了太上皇的厌烦,连郡王府都保不住了,如今您好歹还有个贝勒儿子不是?”
宛瑶把不给伊尔根觉罗氏脸面这件事,说的一本正经的,让人听着还挺有道理的,伊尔根觉罗氏端着米酒的手,直哆嗦,终是再也装不得慈爱,猛地一摔瓷碗,怒极道:“我亲自酿的米酒,你也敢不喝?”
宛瑶还真没见过伊尔根觉罗氏发火,她是福康安的嫡福晋,在宫中颇有脸面,在宫外端的一副世家命妇的高贵,这种摔瓷碗,柳眉倒竖的恶婆婆模样,宛瑶看着还挺新奇的。
“福晋……您这样我更不敢喝了,我酒品不大好,喝了酒,挠了您怎么办?我这暖阁里头,又是金剪子,又是铜锥子的,真伤了您,我也不能跟太上皇说,是您自找的吧?”
宛瑶决定装傻到底,伊尔根觉罗氏起先还说什么不知道她小产,可不知道能一早就带了米酒入宫?宛瑶决定跟伊尔根觉罗氏撕破脸,免得下回她再用这种邻家福晋的身份来“探病”。
“您该知道,前头景阳宫玉常在的事情吧,这事皇后娘娘都挨了训斥,宫里头不能打架,我醉酒跟您动手,到时候是赖您,还是赖我?说赖我吧,但是您自己来探病的,如今后宫里头,皇后没在,也没个太后,太妃毕竟是太妃,不能因为宫里没太后,她就是太后吧。”
宛瑶受够婉太妃了,宫里太妃不少,颖太妃,循太妃,那么些个太妃,就她把自己当回事,一次次的折腾,婉太妃原是汉家陈延璋之女,又不是满蒙八旗贵女,也不知哪儿来的底气。
伊尔根觉罗氏看着宛瑶这副无赖模样,怒火腾腾的,就在此时,门外唱和“婉太妃到”,余音刚落,明间就传来“砰砰”两声,隔扇门打开,却是翊坤宫门口的两个侍卫,花嬷嬷的心彻底凉了,这会儿功夫,翊坤宫六个能当事的,全部在大殿里头了,没人出去报信,怎么求救?
婉太妃精神矍铄的走了进来,笑看着伊尔根觉罗氏:“郡王福晋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大气性?难道一个小小的纯嫔,还敢忤逆福晋?”
伊尔根觉罗氏满脸怒气瞬间消散,起身给婉太妃行了一礼道:“臣妾不过是外命妇,哪里比得纯嫔娘娘尊贵?纯嫔娘娘说了,如今后宫里头,皇后没在,也没有太后,没人能如何了她。”
伊尔根觉罗氏祸水东引,直接将宛瑶扔给了婉太妃,婉太妃眼底的怒意一闪即逝,笑得满脸皱纹:“来人,服侍纯嫔将米酒喝了,到底是郡王福晋一番心意,如何能浪费?”
通州驿站,鄂罗哩急急的行至颙琰身边,趁着颙琰更衣时,回道:“皇上,刚刚得了消息,今个儿郡王福晋入宫去了,听说还带着小月子的吃食。”
颙琰正理袖口的手一顿,语气阴沉:“朕记着,没有宣召,外命妇不得入内宫?”
鄂罗哩回道:“原应该是这样的,但……有时候太妃娘娘也将人宣到跟前,坐着说会儿子话,如今纯嫔娘娘小产,身子不济,要说郡王福晋去翊坤宫探病,倒也不算不合规矩。”
颙琰转动了下拇指上的翠玉扳指,压低声音说道:“陈家的人,已经到京城了吧?”
“到了,有两天了。”鄂罗哩低眉顺眼的回道。
“安排今日。”颙琰言简意赅,鄂罗哩麻利的应了,几乎小跑着往外走,安排在今日,就是说,今个儿这事儿要传到宫里去,那现在就该出事了。
颙琰从稍间出来,看着明间落座的几人说道:“白莲教的事,宜早不宜迟,你们现在就出发,太上皇那边,朕会去说的。”
颙琰说完,拿起楠木小几上的马鞭,抬脚就往外走。
颙琰这边翻身上了马,鄂罗哩也打马跟了上来,言语间愈发急促:“皇上定恭亲王刚刚送来消息,说是今晨一行侍卫十人,被婉太妃调派,奴才担心,婉太妃这是要对纯嫔娘娘动粗啊,而且……而且……”
颙琰攥紧了缰绳,听着鄂罗哩吞吞吐吐,便觉得憋闷的紧,低吼道:“说。”
鄂罗哩咬着牙说道:“奴才刚刚打听了小月子的吃食里头,有一种自酿的米酒……”
鄂罗哩也知道,宛瑶是碰不得酒的,这吃多了酒,若是没有那坏心眼的也就罢了,这万一,婉太妃是想把那十个侍卫放翊坤宫的,这后果……不堪设想啊。
“驾!”颙琰一鞭子甩出去,马儿犹如离弦之箭。
☆、第60章 城
颙琰回到宫中,直奔翊坤宫,鄂罗哩有心赶在皇上前头,也得个英雄救美的名声,说不得皇上会赏赐良多,奈何颙琰根本不给鄂罗哩这个机会,下了马,两条大长腿一迈步,一步顶鄂罗哩一步半的,鄂罗哩小跑着愣是追不上。
好在定恭亲王来的快,大步流星的跟在颙琰后头说道:“皇上,贤妃娘娘刚刚赶去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颙琰通身上下蕴着寒气,手上青筋毕露,连马鞭都快要捏碎了:“那十个侍卫呢?”
定恭亲王咬了咬牙,闷声说道:“刚刚随着婉太妃进了翊坤宫。”
“好样的!”颙琰声音有些闷闷的压抑:“鄂罗哩,陈家的事情办好了没有?”
鄂罗哩还离着八丈远,定恭亲王瞧不过眼,长臂一伸,将鄂罗哩拽了过来,鄂罗哩气都喘不匀,却不敢耽搁的说道:“这个时辰应该办好了,但是消息传不来这么快,这会儿太上皇的銮驾还没到宫门口呢。”
鄂罗哩一口气说完,大口大口的喘气,颙琰微带怒意的扫了一眼鄂罗哩,关键时刻,这样不顶用,要他做什么?
“绵恩。”颙琰看向定恭亲王:“你领了人亲自去办陈家的事,消息传不进来没关系,在外头让人瞧见了,听见了也行。”
定恭亲王眼眸一转,点头说道:“皇上放心,微臣这就去办。”
定恭亲王说完,大长腿一伸,往神武门去了。
两人说话间,腿脚也没闲着,到了翊坤宫门前,就见翊坤宫的宫门紧闭,颙琰安排的两个侍卫早已经不见踪迹,再听里头,哀声遍布,颙琰方才被定恭亲王安定些许的心,再也忍耐不住,没等鄂罗哩去叩门,一脚踹在大红漆门上。
鄂罗哩都吓傻了:“皇上,您别伤了您的腿,奴才来,奴才来……”
鄂罗哩话音未落,颙琰又是一脚,似是要将自己的怒意尽数发散了去,颙琰能在乾隆爷的一众阿哥里头冒出头,成为皇上,也是真刀实枪练出来的,两脚下去,门被踹开了,颙琰抬脚就往里走。
只见翊坤宫的院子里头,整整齐齐的横了六条条凳,伺候宛瑶的六个一个不落的趴在上头,虽未见血,但看这架势也打了十板子了。
绿豆最机灵,看到颙琰,一骨碌就滚了下来,往颙琰这边爬:“皇上,您可回来了……”
容嬷嬷喊着道:“皇上,您快去瞧瞧娘娘,太妃娘娘硬灌了娘娘米酒。”
容嬷嬷根本顾不上自己挨的打了。
这么大的动静,内殿哪儿能听不见,贤妃第一个跑出来,连规矩都顾不上了,皇上临走的时候,在景仁宫歇了一晚,虽未明说,但那意思,她听得明白,若是纯嫔有什么事,皇上不会饶了她。
今个儿她得了消息,紧忙着往翊坤宫赶,可婉太妃与郡王福晋说的头头是道,她根本就插不上嘴:“皇上,太妃娘娘与福晋就是要纯嫔妹妹吃点米酒,是对身子好的……”
贤妃这会儿害怕的不成,皇上临走前说,她的妃位多少还是顶用的,可真到这儿,哪儿还顶用,一个婉太妃,一个郡王福晋,她哪个也惹不起,她有心想要强硬点,奈何婉太妃只是让宛瑶吃米酒,她便是想要强硬,也没个由头。
颙琰一言不发,连看贤妃一眼都没看,大步往内殿去,婉太妃与伊尔根觉罗氏谁也没想到颙琰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两人齐声道了万福。
颙琰扫了一眼内殿,终于在架子床的脚踏上,瞧见了缩成一团的宛瑶,宛瑶身边站了一个侍卫,手里提溜着炸了毛的元宝,正要往地下摔,见到颙琰进来,才紧忙着跪地行礼。
“皇上,本妃与郡王福晋来探纯嫔……”婉太妃一语未落,颙琰马鞭一甩,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甩在宛瑶身边的侍卫脸上,红艳艳的瞬间出了血痕,暖阁里拢共进来两个侍卫,颙琰什么也没说,只是手上用足了力气,“啪啪”又是两鞭子,鞭鞭见血。
婉太妃与伊尔根觉罗氏吓坏了,一时之间,只听到鞭子落在血肉上的声响,两人相互搀扶着往后挪去,生怕这鞭子落到她们身上,颙琰这个样子,她们谁也没见过,自来颙琰在乾隆爷面前就是极孝顺乖觉的,何曾这样一言不发,寒意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