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水难收 [精校出版] (雁芦雪)

　　说完，苏明媚挥一挥衣袖，决定潇洒走人，不带走一片云彩。
　　李步儿却是有些腼腆地笑：“还有一些闲话儿。奴家与方将军认识结交，其实也不过是两面的事儿。奴家对方将军的喜好习惯什么的，真的不清楚，有心想要找个人请教一番，却一直没有找到人。这几日思来想去，还是想要冒昧请教大人，请大人与奴家说说将军的事儿。大人与将军定亲已经很多年了，大人一定很熟悉将军。”
　　李步儿神态那个腼腆啊，她眨着纯真质朴的眼睛无辜地看着苏明媚，那怯生生的神态就像是春天刚冒出地面的一节笋芽儿，水嫩嫩的异常可口。苏明媚很想不顾风度地咬上一口。
　　李步儿的重点在炫耀：我两面就将方崇焕的魂勾走了。风度风度。苏明媚看着面前的李步儿，精神焕发：“是是是，小姐这话很是。丈夫是天妻子是地，嫁给鸡就得将鸡服侍好，嫁给狗就得将狗给伺候好，不小心惹丈夫生气，那就是灭顶之灾。如本官一般，说起来娘家也算是有身份的，方将军也是说退亲就退亲——更何况是小姐？”
　　皇帝叫我给你做媒人，我已经心中不爽快了！你居然还敢来火上浇油？行，咱们就看谁烧得过谁！
　　李步儿的笑容僵在脸上，就像是突然被人卡住了脖子一般，好一会儿才咬牙笑道：“还请苏大人赐教，将军到底喜欢吃什么？家居的时候喜欢穿什么？喜欢用哪家店子的青盐漱口？洗脸的面巾，喜欢用丝的还是绢的还是棉布的……总之，事无巨细，还请大人赐告才是。”
　　苏明媚眼睛眨啊眨，眼睛里全是水汪汪的笑意：“嗯，小姐果然是个好妻子，但是实在对不住了，因为订婚这么多年来，本官一直恪守妇道，只有在年节的时候才奉命与方将军见上一面，而且都是在公众场合……说起来却是本官胆子小，及不上李小姐，若是与方将军私下见一面两面的，说几句私房话勾搭勾搭，今天也不至于帮不上小姐的大忙。”李步儿的咽喉又被卡住了。
　　苏明媚笑眯眯地招手：“丫鬟、丫鬟，快点儿过来，给你家小姐顺顺气儿，你家小姐中午没吃鱼吧……”
　　李步儿咬牙，笑道：“却是奴家冒昧了。”苏明媚眨眨眼，拉着李步儿的手，真诚地说道：“不冒昧不冒昧，既然小姐诚心求教，本官也不能藏着掖着。小姐现在是麻雀变凤凰，鲤鱼跳龙门了，但是鲤鱼想要变龙可不容易，说不定一跳两跳不成功，就摔死了呢！小姐面前还有一道关口，这道关口若是过不去啊……”
　　苏明媚摇头，欲言又止。苏明媚推心置腹，诚恳无比。
　　李步儿汗毛都竖起来了，但是今天这场舌战是自己挑起来的，怎么也不能再失态了。
　　“大人想要说什么？”苏明媚握着李步儿的手，异常恳切地说道：“小姐到底是农家女儿，可不知道啊，其实官家夫人，走路吃饭，都有规矩呢！小姐做了将军夫人，若是在人前失了礼仪，旁人笑话，方将军面上无光，小姐的婆婆一定不高兴。小姐知道的，爱屋及乌这个道理不适用于婆媳之间啊，她们经常无比喜欢自己的儿子却无比讨厌儿媳妇……”
　　苏明媚这番话很有道理，李步儿呆了一呆。苏明媚絮絮叨叨地继续说：“婆婆如果不喜欢你了，就难免在将军耳朵边唠唠叨叨。将军又那么孝顺，唠叨多了，将军说不定就会冷落小姐了……”
　　苏明媚满意地看着呆呆的李步儿，继续推心置腹：“而大户人家的情景你不知道，那些奴婢啊，下人啊，都是最擅长媚上欺下，小姐虽然是奉旨成婚的夫人，但是到底娘家没人不是？到时候被将军冷落也就罢了，被那些奴才欺负，那可就划不来了……”
　　说着说着，苏明媚都有些惭愧了。自己这样赤裸裸地欺负这个“俱为上等”，是不是有些欺人太甚？是不是有些胜之不武？究其本心来说，我们的苏明媚还是一个好同学，不大擅长欺负人。这没办法，谁叫苏同学从小接受的就是侠女教育呢？
　　李步儿浑身都往外飕飕地冒寒气儿，听苏明媚住了口，当下就忙不迭地问道：“好姐姐……您说该怎么办？”
　　苏明媚幽幽地叹息了一声，李步儿方才还趾高气扬地找自己挑衅，现在却可怜巴巴地来问计，连“好姐姐”都叫出口来了……难道恋爱中的女人都是傻子？
　　苏明媚这么一沉思，李步儿却是急了，说道：“大人……如果能帮一把，让奴家与方将军成就百年好合的话……那您就是我的恩人！”
　　听闻这句话，苏明媚的心陡然像被针扎了一样——方将军！方崇焕要与面前这个女人百年好合！
　　本姑娘心中不爽！方崇焕，你让本姑娘成了全京城的笑柄，那么就别怪本姑娘先拿你家的媳妇操练操练！
　　而且还是你家媳妇自己求上门来的！当下她淡淡地说道：“如此简单，你现在就开始训练……时间上是仓促了一点儿，不过这一路去大同，好歹也还有十来日的时间。每天晚上，抽出两个时辰的时间，先给你训练坐立行走的姿态就是。你到底是奉旨成婚的新娘子，总不能在婚礼上就被人笑话了。”
　　苏明媚说完这番话，觉得有些意兴阑珊，当下也不与李步儿客套，就自顾自地走了。
　　李步儿颓然坐倒在椅子上，从头上拔下蝴蝶发簪，狠狠甩在地上，脚恨恨地跺上去，将一只无辜的蝴蝶踩烂了。
　　丫鬟急忙过来，想要与小姐说话，却不想小姐扬起手来，啪的一声就是一个耳光！
　　“都是你，都是你……给我插这根蝴蝶簪子！让她笑话了……我的面子，全都被你丢光了！”
　　丫鬟捂着脸，不敢做声。这时，苏明媚早已走远了。
　　嗯，守在门口的小圆子快步跟上苏明媚：“小姐……小姐，蝴蝶真的是朝秦暮楚的象征吗？好像我们的首饰匣子里，也有一根这样的簪子啊……”
　　苏明媚也不回头，轻描淡写地说道：“当然不是，大家戴蝴蝶的多着呢。我随口骗她的，你也信？”
　　小圆子怔了一怔，随即上气不接下气地笑起来：“果然是乡下傻妞，小姐随口一句她就信了……”却见小姐扶着树，怔怔地站立。
　　小圆子不觉吃了一惊，低声叫道：“小姐！”却见小姐面前的泥地上，溅起了一朵水花。
　　小圆子连忙上前扶住苏明媚的肩膀，低声叫道：“小姐，小姐！”
　　苏明媚已经抬起眼帘，长长的睫毛上依然有泪光，只是她却笑着，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我倒是想不明白了……我居然就输给这么一个货色？脸上的粉比城墙还厚，那嗓子比破锣还粗，小小地激一句，就大哭大叫大骂出口？这就是所谓的德容言功，俱为上等？哦，还有针线女工，更是一流？她身上的衣服……貌似也就是大德衣庄买来的货色啊。上大德衣庄买衣服，我也很在行啊。”
　　小圆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柔声说道：“小姐，您说得很对，泼出去的水，咱连盆也不要。再说，咱还有三皇子殿下呢……”
　　苏明媚白了小圆子一眼，淡淡说道：“不说了，咱走吧。”


第9章 完婚
　　不过苏明媚虽然很郁闷，但她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位李步儿小姐，也真的很擅长表演，与她不相上下。
　　不，不是不相上下，而是李步儿小姐遥遥领先，咱们的苏同学在后面吃着灰尘。
　　穿上嫁衣，坐上马车，李小姐就全心全意地扮演起一位温柔娴雅的深闺女儿来。不出车子，不掀车帘，就连吩咐要水要食物，也全都由丫鬟代办。
　　跟随一路同行的士兵，偶尔也能听见李小姐的声音，那声音温柔悦耳，于是一个个就全都疑心为天人，全都羡慕起那位方将军来。对比着面前这位豪气过人的苏大人，就全都深深地理解了方将军当日要退亲时的心情。
　　是啊，车子里的这个虽然是农家女，却是世界上最温柔最娴雅最完美的；骑在马上的苏小姐虽然是大家闺秀，却是粗犷豪迈不类女子的。两个不比较还好，有了比较之后，方将军又怎么肯娶苏小姐？
　　于是大家对苏大人越加同情起来，对于这个竟然能从官家小姐手中抢走未婚夫的农家女，也越加钦佩起来。
　　嗯，大家自然都不知道，那日李小姐曾经破口大骂，仪态尽失，甚至还踩扁了自家的一件首饰，打了自家丫鬟一个耳光。小圆子倒是有心将那日李小姐失态的事情告诉大家，但是想想说了大家也不会相信，于是小圆子也不费这个力气了。
　　开始操练了。苏明媚傻眼了！傻眼的原因，不是学生太懒，不是学生太笨，而是因为学生实在太勤奋！说实话，训练的第一天，苏明媚是特意对李步儿的要求严格了一点儿。她要求李小姐头上顶了一碗水走路，高了低了碗砸了，立即就呵斥下去。可是这位李小姐，竟然一声不吭，全都受了下来。
　　看她的神色，也是委屈得很，可是竟然没有一句怨言。苏明媚当然觉得索然无味，第二天就放水了。但是这位李小姐，竟然对自己丝毫不放松！要知道，虽然是坐着马车，但也是相当累人的。这位李小姐纤纤弱质，就像是风吹一阵就倒了，一天车子坐下来，那浑身的骨头也快要散架了。可是每天晚上两个时辰，李小姐竟然丝毫也不偷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