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笑嘻嘻地问道:“不能用一头猪来形容我?那该用什么来形容我?”
“两头猪!因为一头猪已经不足以形容你的傻!”云袅袅毫不客气,“院子的人都去干啥了?去找饭了是吧?你就该抓住时间休息……”云袅袅蓦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儿来,“你院子的人都去吃饭了,你吃过饭没?”
少年摇摇头,饶有兴味地看着云袅袅,在一个石锁上坐下来。
那坐姿很优雅、很好看。
云袅袅大马金刀、毫不客气地在另一个石锁上坐下,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打开,露出两个馒头来,很大方地递给他一个:“这事儿我知道,那些管事嬷嬷管事公公,最喜欢罚跪,罚举东西,还罚饿饭!现在已经到吃饭的时候了,整个大院子没一个人了,你却还在这里!我这儿有馒头,给你吃一个垫垫肚子……你傻着干吗,拿呀!”
少年笑着摇摇头:“我是君子,不吃嗟来之食……”
云袅袅怒了:“不吃接来的食物?难不成要我送到你嘴巴里?难不成要我喂给你吃?活该饿死!说起来我还舍不得给你吃呢……如果能带出去,给弟弟们吃,该多好!他们都还没吃过这等好东西呢!”云袅袅将馒头放回纸包里,又揣回怀中,“可惜我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去,这馒头他们多半是吃不到了……”
云袅袅突然忧郁下来的眼神让少年也有一瞬间的沉默,他嘴角的笑容收起,很认真地问道:“你想回家?”
云袅袅点头:“想回家!我做梦都想回家。不过既然进宫了,我得控制自己的梦,不能说梦话,嬷嬷说说梦话说不定就招来杀身之祸。”说到这里,大大咧咧的姑娘有些黯然,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了一根簪子,摆出八十老母送子上战场的壮烈模样:“这个给你!”
少年的嘴角又勾起来了,似乎是憋不住笑的样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云袅袅却没有看到少年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她的目光就黏在簪子上。多好的簪子啊,从嬷嬷身上偷来的,我还没有捂热呢;但是簪子诚可贵,友情价更高,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舍不得簪子套不住同党——当初割裙子的同党——于是拿出壮士断腕的决然,说道:“我知道,凡是宫里年纪大的太监啊,嬷嬷啊,全都是喜欢钱财的。你新进宫,肯定也没有多少钱,肯定没法贿赂那些个老太监。我也没有多少钱……我给你一根簪子好了,这根簪子碧绿碧绿的,拿到外面,至少能换五十两银子……你拿去,贿赂那个专门整治你的老太监,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多半不会再这样为难你了!”
簪子就停留在少年的面前。少女的神色,是一千个留恋一万个不舍,但是她还是非常壮烈地将簪子递到少年面前。
在少年的眼里,簪子的成色其实一般。但是少女那神色,那如丧考妣的神色,让少年的心软软地触动了一下——
心湖就一圈一圈地荡漾开了。
面前是一个大大咧咧的少女,面前是一个有些傻乎乎的少女。面前的少女竟然不认识面前的演武场,面前的少女竟然没有看见自己鞋子上绣着的龙纹,她竟然将自己当作一个受罚的小太监。
虽然是第三次见面,两人也算不上有任何交情;就因为同情自己的受罚遭遇,她竟然拿出这么一根簪子,送给自己去贿赂上司;就因为同情自己的遭遇,她就拿出一个馒头,让自己充饥——可笑自己,还以为那馒头有毒,不敢轻易尝试。
十几年的皇室生活,见多了人情冷暖,即便是在父兄身上,也感受不到太多的温情。但是面前这个少女,用一根小小的玉簪,轻轻地,将他那冰封已久的心湖刺破。
少年听见了冰面开裂的声音,来自心灵的深处。一缕阳光透过厚厚的冰层照射下来,照射在他那冰凉的心境上。
一种久违的战栗,瞬间袭击了全身。少年伸手,毫不客气地伸手,似乎是抢夺一般的模样,将那玉簪接到手里。玉簪之上,似乎还留着少女的体温。少年有些贪恋地一把抓住,然后……藏进自己的裤袋里。
少年知道,自己应该说出自己的真正身份,自己不应该接受这个小宫女的馈赠。
但是,如果自己说出来——那面前这个小宫女,会怎么做?
她多半就会像受惊的鸟儿一般,面色苍白,用最快的速度飞出这个演武院——
于是,少年没有开口,而是用近乎抢夺的姿态,将少女的馈赠接过来。
玉簪已经落到了少年的手中,云袅袅还有一瞬间的失神。……他居然要了?
不过云袅袅到底是神偷弟子,视金钱为粪土,视自己为粪缸,但绝对是属于拿得起放得下的这一种。虽然有些恋恋不舍,但是既然拿出来了,就断断没有后悔的道理。于是继续教训面前这个小太监:“记住了,身在皇宫,过去那些清高啊,骄傲啊,全都给我扫到垃圾堆里去!面子不能当饭吃,但是马屁却可以当饭吃!一记好马屁,扶摇直上九万里,咱们不求九万里,只求不吃亏……你肯定是属于不会拍马屁的那种,你哪见过上司拿这么大的石锁来处罚人?吃一次亏不算白痴,在同一个地方吃两次亏的,那才叫白痴——”
少女絮絮叨叨,拿出当初死鬼师傅教育她的十倍劲头来,越说越起劲。
少年见过无数的大家闺秀,她们在少年面前,笑得腼腆,说得温柔,像是温驯无比的波斯猫。但是从来也没有见过这等少女,手舞足蹈,唾沫横飞,嚣张无比,像是一只耀武扬威的孔雀,极可笑地展开了美丽的尾巴,却是不小心露出了自己的屁股。
少年听过无数的教训言语,谆谆教导,循循善诱,引经据典,每一句都关系到国家大事。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言语,粗话连篇,新奇有趣,偏生自己每一句都爱听。
少女的声音并不动听,少女的神态并不美丽。但是这叽叽呱呱的声音,却偏生如同天籁。
渐渐地,少年不知道少女在说什么了。他忘情地上前一步——握住了少女的手。
少女的手微微一个战栗,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却没有将手缩回去。
两人的目光对上了。
少年的目光是一个炽热的炉,透着热切;少女的目光是一缕夏日的风,传递着一种蓬勃。当两人的目光纠结在一起,竟然就缠绕上了,少女舍不得挪移,少年也舍不得挪移。
春风温柔,送来了栀子花的香气,隐隐约约,撩动着少年男女的心湖。
少女蓦然之间一声惊叫,挣开少年的手,说道:“糟了,不赶紧走,就要错过吃晚饭时间了!”拔腿就走,走出两步,又想起一件事儿来,将怀中的纸包掏出来,放在地上:“我多半还能赶上吃饭,你受罚的,说不定就没晚饭了,你先留着,真的没饭吃,晚上可以偷偷地垫肚子……不过你肯定吃不了两只,我带一只走……”打开纸包,伸手抓了一只回来,又问道:“你知道御马监在哪里吗?”
少年略怔了怔,说道:“出门向左,过甬道,再往右……你寻御马监干吗?”
云袅袅眼珠子一转,将馒头塞进嘴巴,咬了一口,含含糊糊地说道:“没事,我就是没摸过真正的马……想要去摸一回……喂,我叫莫芊芊,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叫朱瀚……”
云袅袅回头,笑着说道:“朱瀚?这个名字取得不好,难怪你今天满头大汗!”
朱瀚急了:“不算满头大汗的汗,是瀚海的瀚!”
云袅袅也懒得与他争论,当下说道:“我知道了……嗯,给你一个忠告,没事多晒晒太阳!”
朱瀚傻了一下:“为什么要多晒晒太阳?”
云袅袅笑声如银铃:“晒黑了,没准就没人说你是白痴了!”
朱瀚被定格在那里。然后摸摸自己的脸蛋,看着少女的背影,嘿嘿笑起来:“晒黑了,没人说我是白痴?……那你是什么?黑痴?不对,你的皮肤也不算黑……我今天是怎么了,居然让这个丫头捡了嘴巴上的大便宜?难不成被这傻宫女一个馒头收买了?”
不过朱瀚这声嘀咕,云袅袅是听不到了。
朱瀚捧起地上的纸包。门边响动,却是三个太监回来了:一个拿着饭篮,两个抬着热水。领头的那个小太监见少年捧着一个纸包,忙上前,接过,问道:“殿下,是谁送来的物件——呀,您怎么能随便吃呢——先让奴才尝尝看吧。”
少年笑着摇摇头,说道:“不是什么人送来的物件。没事儿的。”想了想,竟然吩咐说道:“这些日子,多留意一下御马监那边。”
几个太监想要问个究竟,但是主子没头没脑吩咐下来之后,竟然不说话了。
那个晚上春风沉醉,虫声温柔。在这样的美好晚上,少年竟然失眠,怀中的玉簪,传递着温温的暖意。
云袅袅也失眠了,摸着怀中的凤头钗,想着送出去的碧玉簪,一边骂着自己糊涂,一边却不由得想起那少年的面孔。
分配工作了!
两处宫女合成一处。百来个宫女排成了整齐的方阵,端庄贤淑地立着;只是一个个手都紧紧地攥着帕子,手指关节泛白。眼睛更是一眨不眨,紧紧地看着面前穿花一般来来往往的各宫宫女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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