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尹将汤碗递给阿玉,又端起阿玉的汤碗,向她轻轻一笑。
“先干为敬。”
宗尹把空碗亮了亮,默默地看着阿玉,似乎在催促她。阿玉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眼里有一丝怜悯。
宗尹急速地眨了眨眼,哑声说:“汤里放了什么?”
“斑蝥毒……这是阿玉为自己准备的,谁曾想大人如此信不过阿玉。”
宗尹将汤碗丢出老远,嘶声说:“你故意害我?”
阿玉伸出手指,轻轻触摸他的面颊,柔声说:“你不要怕,我马上也去。你等我,我一定会赶上的。”
宗尹嘴角流出一道鲜血,眼里的光芒渐渐暗淡。阿玉拿开蒲团,给他摆了个较舒服的睡姿,用手指阖上他的眼。
从厨房搬来柴火,堆在屋正中,把銚子里的残酒浇在周围。打开行灯,取出蜡烛,在柴火上点了六七处火头。
柴火冒出滚滚浓烟,阿玉咳了两声,取出团扇扇了几下,火舌猛地蹿起,把阿玉的脸映得通红。
阿玉不慌不忙地端起汤碗,一口喝尽,回到德川宗尹身边躺下,伸手握住他冰冷的手。
“大人不要着急,阿玉来了。”阿玉喃喃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两个都死了。聪明反被聪明误。
第75章 儿女
静静的秋夜,熟睡中的田沼意诚突然被叫醒,他揉了揉干涩的眼,朦胧地问了句是谁。
同寝的妾室慌张地说:“世子大人召唤。”
世子大人……一桥家的世子德川治济。田沼意诚有些纳闷,在一桥家侍候那么多年,从没遇到半夜逢召的情况。
田沼意诚呆呆地立着,由妾室脱下寝衣,取麻布公服穿上。
“世子大人在书院等您。”传讯的护卫匆匆说了句。
到底怎么回事?走在寂静的廊下,田沼意诚有些不安。听见脚步声,草丛中的铃虫怯怯叫了两声,旋即住了口,像被吓住了。
德川治济独自坐在书院里,偌大的房间,只孤零零点着一盏行灯。月亮的清辉透过格子窗洒进来,明晃晃的一片,行灯的光芒显得更黯淡了。
德川治济扬了扬下巴,护卫识趣地走了,轻轻带上了门。
田沼意诚扫了德川治济一眼,穿着寻常武士的衣物,足袋上有些形迹可疑的黑斑——他刚才可能出去了。
德川治济原只是斯文有礼的少年,这两年似乎变了。不光相貌,连举止仪态都与他父亲越来越像。所以说父子连心。
今晚突然召唤,到底为什么?
“一桥家能不能逃过此劫,就在你一人身上了。”德川治济缓缓地说。
田沼意诚悚然一惊:一桥家是御三家之一,与将军家同气连枝,地位如此尊崇,有什么劫数?
“请问大人现在何处?”田沼意诚轻声问。
“父亲死在柳桥。今晚。”德川治济语气单调,没一点起伏。
田沼意诚张大嘴,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的少年。他悄悄拧了自己一把,这太荒诞了,像是梦境。
腿上传来一阵剧痛,不是梦。田沼心头浮上另一个念头:是不是睡得迷糊了?以前听人说过,有一种迷魂症,病人睡着后会动弹,会说话,和清醒时无异。可一觉睡醒后全不记得。
“我方才去了柳桥。父亲死在一个酒家,酒家已烧成一片灰烬。好在园子大,没烧到别家。”德川治济径直说下去。
“大人为何去柳桥?又发生了什么?”田沼意诚慢慢信了,心也沉重起来——柳桥是有名的风月地,御三卿死在柳桥,这是大丑闻。
“你也知道柳桥是什么地方。父亲大人在那有个外室。”德川治济简单地答了两句,依旧面无表情,像戴了个面具。
“外室起了杀意?好大的胆子!”田沼咬着牙骂。
“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德川治济厌烦地摆了摆手,截住他的话头。
“若是寻常大名,出了这种事难免要破家,一桥家是御三卿,将军总要给些面子,没什么好怕的。不过这事闹出来大家没脸,所以我找你来。”德川治济淡淡地说。出了那么大的事,他竟不惊慌,田沼意诚不禁有些佩服。
德川治济抿了口茶,不慌不忙地说:“柳桥的事和一桥家毫无关系,酒家不小心着了火,烧死了两个人而已。“
“大人得了急病?”田沼意诚心领神会地问。
“染了霍乱,病情凶险。为免传染,已在密室里静养了。”
“明日上报将军大人。”田沼意诚点了点头。
“你还要和你哥哥说一声,请他和町奉行打个招呼——柳桥的事不用深究。”
“明白。大人的事自会保密。”
德川治济悠悠地说:“告诉田沼主殿头也没关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死法符合父亲大人的气质,只可惜太早了点。”
“大人的遗骸如何处置?”
“已烧成焦炭了,不必特意运回来。人死了,躯体只是皮囊,不用太挂念。”
“大人下葬时如何处理?”
“衣冠就行,再把他素日喜爱的玩意装进去。”德川治济显然已考虑周全。
“各位夫人也不用知道?”
“不用,人多嘴杂。你是一桥家家老,一切由你处置——父亲大人得了霍乱,谁都不能见。”
“田沼明白了。马上预备养病的密室。”
德川治济点了点头,轻声说:“十日后发丧。”
田沼意诚默默点头,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父亲横死,儿子竟然如此淡然,举手投足一如既往,他反倒慌慌张张,不知如何是好。眼前这少年,确实有些深不可测。
刚到初冬,大奥早早笼上了火钵。御台所用的炭是精心选过的,整齐地堆在火钵里,静静散发出热气,没一点烟尘。
女中剥好蜜橘放在浅碟里,将军家治并不吃,只把橘皮放在火钵上。鲜艳柔软的橘皮渐渐失了水分,变成焦黄干枯的硬片,房里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清苦香气,像在熬汉方药。
“家基还在睡?”将军家治悄声问。
御台所笑着点头。前几日竹千代正式得了名字,德川家基,只有将军继嗣才能叫“家”这个字。虽然竹千代是独一无二的世子人选,但没满一岁就起了大名,将军家治太心急了些。
“明年春天,我想给家基举行元服礼。”
御台所忍不住笑了,转头瞥了他一眼。元服礼是成人礼,两岁孩子就元服?元服时要剃去刘海,发型改成月代,家基可能会哭闹吧?
“不好吗?”将军家治在她耳边悄声说。
御台所的脸红了红,匆匆扫了下首的广桥一眼。女中还在,将军家治的动作太亲昵了些。
广桥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似乎在想心事,全未发觉。
“也没什么不好。也是将军大人的爱子之心。”御台所柔声说。
“那就明年三月。元服后家基就是权大纳言了。”将军家治眼里满是笑意。
按照江户幕府规矩,将军世子元服后,朝廷要赐下官职,一般是从二位的权大纳言,离武家最高官位只有一步之遥。
“朝廷都要笑话吧?”御台所带着盈盈笑意说。
“怕什么。谁不爱自己的孩子?”将军家治悄悄握住御台所的手。
御台所还笑着,那笑却有些寂寥了。家基是将军家治的孩子,并不是她的。
将军家治眨了眨眼,握着她的手又紧了一紧。
“万寿玩累了,还没醒呢。”将军家治赶忙转了话题。
“和家基一块在园子里玩,拣了许多树叶,说要送给父亲大人。”御台所闲闲地说。
“万寿什么都想着我。时间过得真快,她都快四岁了。”
“记得将军大人以前说,希望万寿早点长大,好带她玩。”
“我改主意了——还是长得慢好,多在我身边陪着。”将军家治一脸认真地说。
“有家基陪着呢。”
“家基是家基,万寿是万寿——万寿是我第一个孩子,也是最疼爱的孩子。”
“第一个孩子是千代呢……”御台所轻叹一声,眼里泛起泪光。
“都是我不好”,将军家治拍了拍她的手,“让你想到以前的事了。”
“最近觉得人生无常。前两日御三卿家的御帘中进大奥闲话,一桥家那位瘦得厉害,她是一条家的女儿,原本认识——一桥家的宗尹年纪轻轻就没了。”御台所喃喃地说。
将军家治叹着气说:“四十四岁……确实年轻了些。”
“到底怎么了?今年元日还见过,气色似乎很好。”御台所蹙着眉说。
“说是急病……”将军家治简短地说。
“可惜了……听说是才子呢,各种雅事都精通。”
“所以说——还是不能太风雅。”将军家治似笑非笑地说。
御台所侧着头看他,眼里带着询问。
“我听田沼说了些事,说他的死与女子有关。”将军家治忙忙地住了口。
“女子……宗尹颇有些姬妾吧。”
“好了,不说别人的事了。”将军家治递给她几瓣蜜橘,“你尝尝甜不甜?”
“这是纪州献上的吧?纪州气候和暖,最适合蜜橘生长。”御台所把橘子拿在手里,白色筋络都被细心除去,只留半透明的橘肉,晶莹剔透,让人不忍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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