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诸事烦心,没什么顺遂的。先是桃园天皇御崩,公卿们选了桃园天皇的姑姑智子做继承人——智子曾与他谈婚论嫁,因为智子父亲樱町天皇不同意才作罢。本来谁做天皇都无所谓,可朝廷公卿先斩后奏,天皇要御崩了,连后继都选好了,幕府竟一无所知!这把幕府当成什么了?
想想四年前的“宝历事件”,将军家治更气不打一处来:天皇受人煽动,带着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公卿,竟然要搞政变了!他后来看父亲留下的资料,据说联络了加贺藩的支藩富山藩,天皇一旦起兵,立刻撤离御所,搬到比叡山暂住,富山藩再带兵援助,把天皇送进彦根城去。
他简直不敢相信——富山藩是武家,竟要尊王反幕了?父亲当时起了雷霆之怒,把天皇身边的年轻公卿全部免职。他奇怪父亲为何不严惩富山藩,只幽禁了藩主的叔叔前田利宽,还有几名藩士。后来他才知道,前田利宽咬定藩主不知情,一切都是自己自作主张。父亲恨得牙痒痒,但考虑到前田家的嫡流百万石加贺藩,父亲还是放了富山藩一马。
这富山藩石高只有十万石,如此胆大妄为,实在该给些教训。将军家治按了按太阳穴,也许是季节变化的缘故,心情有些烦躁。
侧用人田沼意次悄悄上前,老中们又求见了。将军家治暗中叹气:老中有数名,却实施月番制,轮流登城处理政事——比将军还强些。不管有事没事,将军下午都得在御座间坐地,除了他那任性的父亲。他有时不禁羡慕父亲,若真不考虑他人想法,一定会活得自在许多。
又是松平武元和松平辉高,走得满头汗。在将军面前不敢擦,鬓发都湿透了,结成一缕一缕,看着有些好笑。
“天皇陛下的登基日子已订好了。”松平武元一脸严肃地说。因为这女帝曾是御台所人选,提起她必须要小心,以免将军大人尴尬。
“那就按着就规矩来吧,和公卿们商量着办。”将军家治懒懒地说。又是一位女帝,上位女帝还是东福门院生的明正天皇吧?离现在已经一百多年了。上次明正天皇登基,礼服、仪式都是将就的,看这次公卿们能弄什么什么样子。
别到时候又派勅使来讨钱,一开口就是几万两,当幕府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聚宝盆吗?就是近些年尊王学者们闹的,说天下本是天皇的,将军家只是代管——这不是痴人说梦?若让公卿们执政,天下不知被弄成什么样子呢。
“是。会让阿部与五摄家多沟通。”松平武元应了一句。
松平武元说的是京都所司代阿部正右,算是幕府驻京都的最高长官。
“让阿部警醒着些。宝历事件可不能再发了,想拥天皇反幕,有些人胆子太大了些。”将军家治悻悻地说。
松平武元怔了怔:这位将军向来脾气好,今日有些异常。
“日光奉行报告,说东照权现的日光灵屋到了要修缮的时候。已和勘定奉行商议,大概需要十二万两。”松平武元巧妙地转了话头。
“十二万两……幕府不是拿不出。不过这样光荣的事,还是交给哪位大名去办吧。”将军家治忽然笑了起来,嘴角微微翘起,眼里全无笑意。
松平武元心下一寒,顿时想到了几年前的宝历治水事件。还是九代将军家重的时候,木曾川水害频繁,家重命令萨摩修筑治水工事。工事极繁难,萨摩花了十多万两银子,还死了几十名藩士。完成不久,负责工事的萨摩家老切腹自尽,一人承担了治水工事的所有责任。
这工事给萨摩带来巨大打击,据说萨摩从大阪豪商处借了高利贷,直到现今还没还完。如今将军家治有样学样,又要命令哪个藩承担工事?松平武元想了又想,转头和松平辉高对看一眼。
“记得去年巡视使去了富山藩,说城下町‘活气洋溢’,农村‘安谧祥和’,这就很好。这次的工事就交给富山藩吧。”将军家治兴致勃勃地说。
“富山藩只是支藩……况且年初藩主刚过世……”松平武元有些踌躇。
“大藩不一定富裕,支藩不一定穷”,将军家治扫了他一眼说:“幕府有几百万石天领(直属将军的领地),如今不也穷了?”
松平武元的汗又冒了出来——老中首座兼任管财政的“胜手方”,将军大人是在责怪他呢。
“富山藩十分合适。”松平辉高在一边打圆场。
“你觉得呢?”将军家治向松平武元发问。
“十分适合。”松平武元行了一礼,忙忙地说。
事情议完了,两位老中告辞出门。松平武元摸出手巾按了按额头,发出一声苦笑。
“今日将军大人心情不佳啊。”松平武元叹了口气。
“近来政务也没什么烦心的……”松平辉高也有些迷惑。
“也许是别的。”松平武元神秘地笑了笑。
“难道是大奥?两位夫人怀妊,快到瓜熟蒂落的时候了吧。这是可喜可贺的事呀。”
“也许关心则乱?大奥里就缺一位世子了,那知保夫人还有三个月就要生产。若是男子,将军大人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子。”
“那阿品夫人还要晚一些吧?似乎晚一个多月。”
松平武元挤一挤眼,悄声说:“别说晚一个月,晚一日也是不一样的。”
松平辉高低下头,无数旧事在心里来来去去——已过世的将军家重,田安家的宗武,一桥家的宗尹……若不是将军家重出生得早,将军之位不知落在谁手里呢。
“不过啊,这些都与我们没什么关系。”松平武元嗬嗬一笑。
“是啊,这是将军的家事。御三家御三卿摩拳擦掌,知保夫人若是诞下男子,一切就风平浪静了。”
“谁也不知道呢。也许是姬君呢?”松平武元悠悠地说。
“那就接着生嘛……”
“这是咱们的玩笑话,被人听见了不得。”松平武元向四周望了望。
“这回富山藩倒了大霉。十二三万的银子,他们到哪弄去?”
“富山藩的事,想必和宝历事件有关吧,将军大人不知怎么想到了。”
松平辉高低声说:“咱们这将军,别看性子软和,有时候记仇得紧。朝廷这次立女帝,将军大人也很不悦。”
松平武元若有所思地说:“好在御下不算严苛,不然咱们都要受苦。”
“今时不同往日了……侧用人田沼也不是古板的人,一切都好说。”
下了一夜雪,早上天倒放晴了,阳光照在积雪上,光芒耀眼,让人一阵阵犯迷糊。房里火钵点得旺旺的,德川宗尹披着墨色棉外褂,看着一瓶红梅发呆。
“白雪和红梅是绝配。田沼主殿头真是雅人。”宗尹自言自语似的说。
这红梅是田沼意次一大早差人送来的,据说是从园子里现摘的,送来时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雪。
“咱家只有白梅,倒没有红梅呢。”德川治济笑着说。
“白梅是奈良朝从唐国传来的,香气清雅。唐国宋代诗人写‘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雅到骨子里。”宗尹叹着气说。
“父亲大人方才也说红梅与白雪更配呢。”
“红梅美得太烈,不合我一桥家的风格。”
“一桥家的风格是什么?‘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宗尹兴致勃勃地说:“你说得很好,差不多了。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事事都要留几分余地才好。”
“所以让那孩子顺利出生了?”德川治济瞥了父亲一眼。
“是,与原先计划不一样——我改主意了。”宗尹摘下数枚花苞,随手丢进火钵里。热气一熏,饱满的花苞慢慢瘪了下去,空气里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我以为父亲大人突然慈悲起来了呢。”
“混账!我原本就慈悲”,宗尹笑了起来,“既然当将军是苦差事,那就让愿意当的人来当。这就是普渡众生,难道不是大慈悲?”
“让那孩子转世到别家不是更好,生在那城里,难免和他父亲一样的命运,一生纠结。”
“我的做法你不赞成?”宗尹饶有兴味地看着儿子。
“生下来就是麻烦,还得找机会下手。”
“你担心阿富?你太小瞧她了。别说是个孩子,就让她除去当今那位,她也不是没办法”,宗尹眯起眼睛笑了,“女忍的训练实在残酷,能熬下来的都是了不起的。”
“我倒不是担心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德川治济撇了撇嘴。
“因为……松岛看得紧,强行下手不是不行,只是没必要;况且那人既置了侧室,就是下决心要继嗣了。这个没了,还会有下一个,一个个动手,实在麻烦。”
“父亲大人是要先留着,等合适的时候动手?”德川治济缓缓点头说:“有理。那人是古怪的性子,有了继嗣后,只怕侧室们都要进冷宫。那叫什么来着?‘御褥辞退’。”
大奥有个规矩,女子到了三十岁,都要自请“御褥辞退”,不再侍奉将军大人。将军大人若不愿让女子侍寝,也可以要求对方“御褥辞退”。
“先留着,等过些年……再想要一个也来不及了。”宗尹嘴角浮起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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