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保夫人。”松岛特地选了推心置腹的语气。
“松岛大人请讲。”知保赶紧回应。
“下午派去的女中说了侍寝需要注意哪些了吧?”
“已经说了。”知保羞答答地说。
“会有清娘在一旁相伴,不过无须在意。代代侍候将军大人的女子都是这样过来的……当然,除了御台所大人。”松岛笑着安慰,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补了一句。
只有御台所侍寝时不用清娘听床,算是一种特权吧。毕竟御台所是将军正妻,是大奥女主人。
“将军大人快驾到了。松岛要去御锭之口迎接,先告辞了。”松岛笑吟吟地行了一礼。知保忙着还礼,又有些慌张,像是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去迎接。
“知保大人只管在此等候。侍寝的夫人贵重,不敢劳驾去御锭之口。”松岛忙着解释。
“明白了。”知保点了点头,像是放了心。
又行了一礼,松岛缓缓走出房间。御锭之口就在附近,不用着急。
两只黑漆散葵纹食台,满满放着菜肴。烤鲷鱼、真鲬刺身、金目鲷刺身、豆腐蛋卷,还有竹轮虾、野鸭肉,最远处那味似乎是山药。将军家治心不在蔫地吃了几口。将军用膳有专人侍候,为他剔去鱼刺、把蔬食切小片,他只需机械地夹进嘴里。
都是吃惯了的菜肴,木木的没什么滋味。胸口闷闷的,似乎被咽下的食物堵住了。将军家治很想把手里的筷子丢得远远的,可他不能。如果当真做了,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菜肴滋味不佳。那么御膳所的仲居必须谢罪,轻则丢职位、削家禄,重则要切腹。
还有谁比幕府将军更不自由吗?别说一言一行,就连一颦一笑都要仔细。将军大人不能多笑,要保持严肃表情,免得失了威严,被下人轻视;而表情严肃又要有度,不能是怫然不悦,不然贴身护卫又得一起伏倒请罪,询问有何处侍候不周。所以将军只能面无表情,无喜无忧,像个木头人。
将军家治放下筷子,接过护卫递来的茶碗饮了一口。虽是茶碗,装的并非茶汤,而是晾凉的开水。用膳后饮开水也是规矩,奥医师说对牙齿有益。
千代田城里有许多规矩,每个规矩背后都有个道理。天底下哪有那么多道理?将军家治常在心中嘲笑。可他也最多只能这样了,嘲笑归嘲笑,需要做的事还得做。
比如,就算有百般不情愿,今晚也得去大奥,与那个陌生的女子同枕共眠。
那个女子叫什么来着?松岛喜孜孜地禀告过。似乎叫津田知保?只是寻常女中,年纪和他一样大。将军家治完全不记得知保长什么样,当日只是随手一指,一点也没注意。他当时被自暴自弃的情绪笼罩了——不是逼着他立侧室吗?好,谁都行。
醒过神来,将军家治也有些内疚。他向来不愿害人,可这样做,是不是害了知保呢?他淡淡地吩咐松岛,让她去问知保愿不愿做将军侧室。若是原有婚约,甚至有恋人,他绝不会勉强。松岛回来禀报,说知保被将军大人选中,激动地涕泗交流,没有一点不情愿的影儿。
被将军大人选中,有那么值得高兴吗?与别的女子分享一个男子,不会觉得煎熬吗?知保从没想过这些吧。比起做普通女中,做了将军侧室,算是光宗耀祖的事。若能生下子嗣,哪怕是姬君,都能再上一步,成为将军的亲眷了。娘家津田家也跟着一步登天。这些送女儿进大奥的家庭,动的都是这种心思。
子嗣。知保若能早早生下个男婴,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孩子一出生,他会让知保主动申请“御褥辞退”,再不侍寝。这种想法也许残酷了些……不过,知保那时是将军世子生母,即使不再侍寝,也有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他还会把津田家提拔为旗本,再赐个职位。一切也就圆满了。知保要的是地位,要的是荣华。将军家治笑了笑。那容易,给她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呃,接下来节奏会快一些。
第44章 侍寝
锭之口的铜锁发出豁朗朗的声响,两扇沉重的杉木门打开,将军家治快步走进,松岛得意洋洋地跟在身后。走到御小座敷门前,听到动静的津田知保、今夜值班的清娘、女中齐齐拜倒在地。将军家治轻轻点了点头,径直向前走,在上首的金襕蒲团坐下。
一众人起了身,女中忙捧来备好的茶。将军家治把茶碗托在手里,一瞥之下便看出这碗不寻常——京烧色付,绘着一对鸳鸯,这是善祝善祷?一定是松岛在捣鬼。
将军家治假装没注意,只是垂着眼,一口一口喝尽茶汤。他懒得开口,只希望这茶永远喝不完,他就一直不用说话。明明是芬芳扑鼻的上等宇治茶,今晚却变了味,喝在嘴里舌根处隐隐发苦,像在喝汉方药。
茶碗空了,将军家治瞥了一眼松岛,松岛还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夜她看上去确实年轻了些,脸上皱纹也没那么明显了。
知保静静地坐在下首,两手端端正正地放在膝上,腰背挺得笔直,不像活人,倒像个人偶摆设。按规矩裹着素白绢衣,头发全用象牙梳卷了上去,露出一段长长的颈项。粉涂得厚重,在灯光的映衬下,一张脸毫无血色,简直是惨白。圆圆的唇上点着触目惊心的红,是真朱色?看起来毫不妩媚,倒像嘴唇被咬破,染了满嘴血。
松岛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闲话,将军家治不说话,知保也一言不发。到了将军就寝的时间,松岛笑着告退。今夜侍候的女中请将军大人入寝床,一直垂着头的知保如梦初醒,木木地站了起来,似乎紧张得厉害,手脚都不知怎么摆。
将军家治不动声色,心里觉得好笑:二十四岁的成年女子了,怎么还像十多岁的小姑娘?他忽然想起和御台所共寝的第一晚,那时他还是将军世子,她也才十六岁,肯定怕得厉害。可她强忍着,小小一张脸浓浓地上了脂粉,看不出表情,身上也卷着白绢衣,腰带结得紧紧的。侍候的女中都在隔壁,房里一片寂静,他把她搂在怀里,隐隐约约听见心跳的声音。
都是八年前的事了,时间过得太快。
女中见将军家治呆呆地出神,又轻声催了一句。他站起身来,得换寝衣。不用亲自动手,他只要立着不动,女中会脱去他的内外衣衫,再换上白绢寝衣。他闭上眼,耳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知保也在换寝衣。
御小座敷上段铺好了织金边的被褥,两床被,他和知保各一床。默不作声地盖上被褥,知保也一样,清娘安静地躺在另一边。女中轻手轻脚地叠起衣物,用紫地葵纹袱纱罩住,轻轻道了声罪,吹灭了行灯。
房里只剩三个人了,将军家治、津田知保,还有负责听床的清娘。
清娘背对着将军家治,一夜都不能转过身,可清娘也不能睡,要一直竖着耳朵听。别说他和知保说了什么,就算知保只是笑一声叫一声,清娘也会记在心里,明日一早原封不动地告诉大奥御年寄之首,也就是松岛。
这也是大奥规矩,从五代将军常宪院(德川纲吉)之后开始的。说是男子顺心畅意后心志软弱,侧室可能趁虚而入,劝说将军多宠爱自己,或要求将军给自己娘家加官进爵。所以要派个清娘在一边监听,让侧室心生顾忌,不敢随意向将军索求。这听起来也有些道理——可是,将军被当成什么了?整日有无数人跟着,时时不得清净,连睡觉也不得安生。
房里静得可怕,明明有三个人,将军家治竟听不到其他两人的呼吸声。清娘肯定努力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听着动静。津田知保呢?太紧张了,气都喘不过来?行灯已灭了,枕前有一片淡白色的月光,借着光亮,将军家治侧头望了望。知保直挺挺地躺在被褥里,眼睛睁得大大的,正盯着天花板发呆,像在看什么十分重要的物事。
津田知保是御家人出身,御家人虽是直属将军的家臣,但地位低微,没资格拜谒将军。也许为了改变命运,津田家送知保入了大奥,那是她十二岁的时候,如今已有十二个年头。大奥是女子的世界,知保想必没机会接近男子,所以才会紧张。
将军家治心不在蔫地看着知保,想着自己的心事。像是感到了他的视线,知保怯怯地转头,两人的目光正对上了。知保吓得一抖,眼瞪得更圆了,双唇微微张开,整个脸现出一种和年龄不相符的稚拙。
清娘仍然侧着身,肩头似乎动了动,可能在推测这边发生了什么。将军家治咬了咬牙,再一次说服自己:既然立侧室是为了子嗣,那就事不宜迟,早点开始吧。当下这场面太尴尬了,不能再多想了——再胡思乱想下去,他怕自己会丢下知保,揭开被窝就走,一直走回中奥去,谁喊都不回头。
将军家治定定地望着知保,知保缩了缩脖子,眼睛连眨了几眨,似乎有点怕。他心头涌上一阵怜悯,怜悯眼前这女子,也怜悯自己。明明有百般不愿,终究还是落到这可怜又可笑的境地。
将军家治板起脸,刷地掀开被褥,又揭起知保被褥的一角,知保裹着寝衣的身体在眼前一闪,迅速缩成一团。也许是他的神情太可怕,知保的眼睛越睁越大,似乎要夺眶而出了。他顾不得管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必须一鼓作气地完成,不然他怕自己再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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