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医师很快会来。广桥心里一松,眼前像蒙上了一层雾,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远。头痛得厉害,心里半明半暗,什么也想不起。
“御台所!御台所!广桥!”
这是谁的声音?是将军吗?听起来慌极了,像是受惊的孩子。广桥想安慰他,只张了张嘴,突然失去了知觉,像陷入最深沉的梦里。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登陆晋江,发现有新的评论,就会特别开心。以前没在网上写过小说,第一次写就是冷题材,况且本周又忘记申榜,真有种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感觉。……
好在还有一路陪伴的朋友们——写冷文像是在寒夜独行,你们是不远处的温暖灯火。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来看我的文。
第17章 芋虫
将军家治枯坐在御产所里。御台所正在生产,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呆呆候着。
天渐渐暗了,走廊上的赤铜行灯被一盏盏点燃。一名女中蹑手蹑脚地进来,手里捧着手烛,似乎要点着屋里的灯。他看也不看她,她匆匆点着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女中忙忙地来来去去,走得快,衣裾拖在地板上窸窣作响。一盆盆的热水送进去,一盆盆血水端出来。将军家治觉得空气里有浓重的血·腥味,似乎还能听见女子凄惶的呼喊。那是谁?是御台所吗?他想去守着她,可他不能——产房是不净地,将军不能踏足,他说要留在御产所,松岛都呶呶不休,直到他将厌恶的目光投向她,她才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上午的一切都像一场恶梦。中秋佳节,将军家治和御台所一起来到庭园,御台所要亲手拔出一棵大野芋,由御膳所调制菜肴。拔芋是中秋节风俗,毕竟御台所是天下武家妇人表率,要显示“武风”。将军家治并不担心,大野芋埋得浅,轻轻一拔便可了事。也许真是有预感,御台所伸手去拔,他忽然一阵心悸,赶紧站起身阻止。可她不以为意,一把拔出了大野芋,广桥接过搁在筐里,算是功德圆满,他这才松了口气。可他刚放下心,意外突然发生了——御台所像看见了什么,猛地失去了平衡,摇摇晃晃向后倒,她身后就是块坚硬的庭石!幸亏……幸亏广桥抱住了她,可广桥撞到了庭石上,现在还没醒。
将军家治的心又缩紧了:当时广桥脸色惨白,御台所也一样。他惊惶地看着两人,心乱如麻,手足无措。他从没觉得自己那样软弱无力。
奥医师说广桥伤势不重,休息两日便能恢复,而御台所受了惊吓,可能要早产。将军家治下令把御台所抬回御产所,做好生产的准备。转眼过了大半日,孩子还没生下来。
将军家治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手心,竟也不觉得痛。他已让侧用人田沼意次去庭园里仔细查,御台所当时看见了什么,为何那般惊慌?田沼去了半日,应该在挖地三尺地查。田沼做事妥当,一定会给他个交代。
早过了晚饭时间。刚才松岛进来请用膳,将军家治一言不发,只摇了摇头。松岛指挥女中送了两座食台进来,他依然懒得理。见他脸色不好,松岛也悄悄退了出去。
他漫无目的地看着食台上的菜肴:烤金目鲷、煮虾、鲷鱼刺身、煮鲍鱼、海带豆腐、慈姑栗子还有花蛤味噌汤。当目光扫到一味烤沙梭鱼时,他真想放声大笑——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每日菜肴里都有这种鱼,今日也一样。可今日和往日怎能一样?他的妻子在隔壁受苦,他的孩子不知能不能顺利生下来!他呆呆地坐着,看着一成不变的菜肴,忽然起了种荒诞感。对御膳所的仲居来说,依旧例做菜,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最重要;对侍候的女中来说,有条不紊地做好平日工作最重要;对松岛来说,督促将军按时进食,不违背规矩最重要。人人只想着完成自己的任务,不多做一件,不少做一件,勤勤恳恳,按时按量。没人关心他在想什么,那并不在他们的职责范围内——对他们来说,今日和以前的任何一日没什么不同。对于住在江户的百万町人百姓来说,今日和往日也没什么不同。
也许有不同。今日是中秋,是值得欢庆的节日。将军家治抬眼看了看窗外,浅金色的圆月挂在树梢上,圆满得不可思议。他的恨意顿时漫出来,所有的事、所有的人都可恨。他想一脚踢翻面前的食台,再将菜肴远远丢出去,可他不能。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将军,他掌握着千万人的生杀大权,越是这样,他越不能任意妄为——他曾经看不起自己的父亲,觉得父亲暴躁任性,御下严苛。今晚他突然对父亲多了些理解:当人痛苦到极点,确实想毁灭身边的一切。
将军家治闭上眼睛,深深地吁了口气。
开着窗,空气里有隐约的金木樨香气。侍候的女中都被赶出去了,偌大的房里只有他一个人。窗外有秋虫的唧唧声,是铃虫吧,他凝神听,那叫声又不见了,像被吓得噤住了。走廊上来来去去的女中们也不见了踪影。太安静了,静得叫人发疯。
晚膳早凉了。沙梭鱼冒出细密的水珠,金目鲷刺身瘪了下去,边缘失了水分,微微卷起,像被烤焦了的年糕。味噌汤里的花蛤散出淡淡的腥气。他皱了皱眉,想叫人把食台撤走,又懒得开口,干脆走到窗边坐下。
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照在榻榻米上,成了繁复神秘的图案,像是古时神官占卜时得到的神谕。将军家治心惊肉跳地看着,横一道竖一道,到底写着些什么?两日前的晚上,他盼着中秋是好天气,要与御台所赏月吃团子。御膳所一定备下了许多团子,月见团子,雪白滚圆。可谁也不会去吃了。
今晚确实是好天气,月光太好,朗朗地照着大地。他怔怔地盯着榻榻米上的月光看,心里有无数念头来来去去。他想跑出去,跑到月亮照不到的地方去。他原先喜欢看月亮,可今晚的月亮像是变了样子。圆圆的一轮,怡然自得地放着灼灼的光,那光是冷的、寒的,四处都像罩上了寒霜,他忍不住打起抖来。
走廊传来脚步声,将军家治松了口气,像是被人从噩梦里唤醒。
田沼意次来了,安静地伏在门前行礼,将军家治点了点头,田沼走在房内,再次伏在榻榻米上。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异常?”将军家治的声音低沉沙哑,自己都吓了一跳。
“回将军大人。上午事发突然,田沼命人对庭园严加把守,一个人也不许放进去。已四处搜索,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只是……”田沼意次顿了一顿。
将军家治并不作声,等着田沼接下去。
“发现了一些颇肥大的虫豸。田沼特地寻了植木屋匠人,询问那虫是否有什么不妥。匠人说是芋虫,芋虫喜食大野芋的嫩叶,常附在大野芋的枝干处,还会在根处产卵。为了稳妥,田沼又另寻了两名匠人询问,都说是芋虫。”
“芋虫……”将军家治皱起眉头。难道御台所突然见到芋虫,所以受惊跌倒?当时御台所确实看了一眼地面,之后跺了跺脚……难道芋虫从大野芋叶片上掉落,落在御台所的脚边?这也合情合理……不过太凑巧了,他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田沼意次取出一只手箱,轻声说:“将军大人尊贵,只怕从没见过芋虫。田沼取了一只带来,不过芋虫形貌丑陋,将军大人不看也无妨。”
将军家治苦笑了一下:说到虫豸,长到二十四岁,他只见过蜜蜂、蝴蝶和蜻蜓,不,还见过竹笼里装着的铃虫。芋虫长得什么样,他确实一无所知。
将军家治把手箱放在榻榻米上,伸手揭开了箱盖,里面有一只爬虫在蠕蠕而动。他忍不住撇了撇嘴,真是丑东西。
碧绿肥大的身体上布满了墨色斑点,两侧似乎还有密密的脚,也做墨色,隐隐带着些橙黄。将军家治盖上箱盖,眉间现出一个川字——猛然看见这种东西,别说御台所,他也会吓一跳。
房里一片寂静。将军家治不说话,田沼也不主动开口。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松岛在门外行了一礼,轻声说:“御台所大人顺利产下一名姬君。”
将军家治刷地站了起来,高声问:“御台所怎么样?”
“御台所大人……有些虚弱。奥医师们已诊了脉,眼下正在煎药。”
“虚弱?”
“毕竟离产期还有两个月,又受了惊吓……”
“性命……是无碍的吧?”将军家治艰难地问出一句。
“将军大人安心。御台所大人洪福齐天,难关已经过去。奥医师会煎药调理,让御台所大人早日恢复。”
“带我去看御台所。”
“将军大人,御台所大人十分疲惫。奥医师开的方子是安眠的,御台所大人需要休息。”
“将军大人稍安勿躁。一切以御台所大人的身体为重。”田沼意次在边上静静地说。
将军家治缓缓地坐了下去。说得没错。她辛苦了,要让她好好休息一晚。
“姬君的情况怎样?”
松岛绽出一个笑容,急急地说:“虽然出生早了些,但奥医师说十分健康。”
松岛和田沼意次伏倒在榻榻米上,齐声说:“恭喜将军大人喜得姬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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