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这两个字“齐王”,皇帝秦建璋就头疼,偏偏又是自己胞弟血浓于水,只希望一月的停尸丧期赶紧过,出了殡,他赶紧回自己的封地去,别再眼前闹腾,心烦。
各种期盼中,诸侯王或使者都终于集齐,吊唁完毕——太皇太后明日午时,出殡。
薄暮朦胧,天空阴沉沉似要下雪的前兆。昭珮殿中锦月看了眼乌蒙蒙的天空问周绿影:“几时了?”
“酉时一刻,小姐。”周绿影说,“您都问了几回了,既然五皇子说今晚会有结果,您就安心等吧,别焦心怀了身子,到时候小黎公子回来看见娘亲有恙,也会心疼的。”
“我如何不心焦、心急,只要小黎一刻没有回到我身边,我这心就一刻放不下。”锦月又第数不清次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屋中徘徊了一圈,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你说得也对,明日还有大事要做,不将上官氏母女的爪牙拔了,难免她再使坏。”
“小姐说得是,明日大事,就看飞羽公子了。”
锦月略一思量,虽然昨日就已经与尉迟飞羽沟通好了,但事关重大,她还是不放心,便让周绿影拿了一张薄薄的白绢,笔墨伺候。
锦月快速地在白绢上写了几行小字,轻轻一吹晾干,交给周绿影叠好,塞在新做好的男靴底子里。
“影姑,劳你跑一趟大乾宫,务必让哥哥按照我吩咐的步骤去做,万不能有半丝疏忽,否则不但不能手刃仇人,恐怕还要惹得一身腥臊,有性命之危。快去快回。”
“诺。”
锦月等到三更,才等来了随扈,禀告孩子的消息——
“娘娘,奴才二人在城西的贫民区捡到了小公子的鞋子,乞儿说有几个汉子一直在追索小公子,但小公子机敏,几次都逃脱了。”
“小公子应该还在贫民区附近,我们的人正马不停蹄的找,应当很快会有结果!”
“那就好,那就好……”锦月捂着心口又是狂喜又是担心,“必须在歹人找到他之前寻到孩子!你们可能做到?”
“奴才二人与众兄弟必定肝脑涂地,竭尽所能!”
小黎没死,小黎快找到了!锦月在床上翻来覆去,深秋的寒夜也不再觉得冷了,好像溺水濒死者,突然踩到水底,看见了光亮。
锦月轻轻摩挲着孕育了生命小腹,掌心一阵暖,涌入身体中。
弘凌,应该还不知道孩子还在世吧。
不知道好,不能让他知道,否则,只怕他一定会抢回去……
锦月睡不着,起身去看小姑娘青澄。青澄睡在昭珮殿偏殿的屋舍里,锦月拨了个婢女照顾着。
小姑娘难得在睡梦中酣睡,烛光丛丛,映着她瘦小的小脸儿,明明是个清秀的小女孩儿,却生生被眼窝周围那片青黑给破坏了美感。
锦月轻叹惋惜,抚摸她的脸颊。“你有一颗美丽的心,是真正的小美人儿,更是小黎和我的贵人。”
小姑娘熟睡中,蹭了蹭锦月的手,十分可爱。
?
太皇太后出殡这天凌晨下了一场大雪,风狂雪急,晨起已经有三四寸厚。
狂风呼啸,如此时暗流涌动的皇宫,来来回回匆匆奔跑的奴才、宫官、侍卫硬生生跑出一阵阵疾风!
大乾宫宣室殿外,粗麻布丧服的杨公公忽而得了个跑得衣袍凌乱的侍卫通禀,当即吓得腿一软,险些跌坐地上。
杨公公提着拂尘匆匆跑入内殿——“皇,皇上——”
皇帝秦建璋正准备出发宁泰殿领着出殡奔丧,由内监伺候着穿内三重、外三重的衣裳,明黄织锦缎子外罩着银灰丧衣,毕竟太皇太后是高祖皇帝的正妻,天子也不能例外。
皇帝横了一眼杨桂安,训斥一句问是否是齐王又惹事,杨桂安急得舌头打颤,道:“不,不不是,皇上,这回不是齐王,是太皇太后的后陵出了事。刚才后陵的守陵人来禀,说是入后陵的通道垮塌了!”
皇帝怔愣,而后震怒。
“这究竟怎么回事!好好的后陵怎可能通道垮塌,这可是修了数十年的后陵,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吗!”
皇帝大怒,杨公公等奴才哪儿敢擅自接话,屋中除了服侍左右的内监,还有两个侍中。
侍中一职相当于随扈。
皇帝暴躁徘徊,紧急诏令三公九卿,在宣室殿询问此事。
“陛下,帝、后陵墓是登位之初便开始修建,在位多少年便修多少年。陵墓的意义不仅是龙凤长眠的地宫,更是显示当朝能力、财力的标志,留给后世评判,意义非凡。粗略算来,太皇太后陵已经过近七十年的修缮,光负责负责修建陵墓的将作大匠和奚官局令丞都不知换了几代,恐怕此时不好查办。”大臣道。
皇帝烦闷重叹一声:“朕如何不知不好查办,按理说修了几十年应当是牢不可破、精美绝伦的,可它竟然连通道都垮塌了!朕,简直无颜面对高祖皇帝和太皇太后!”
皇帝沉凝一阵,扫了眼下头的官员,道:“后陵通道崩塌,亟待修缮,才能尽早让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贵体入土为安,你们当中谁若能挑起这个责任,朕便封侯千户。你们谁愿意,就主动站出来!”
刚才还振振有词的大臣,一听皇帝这话全都装死状。
这修缮后陵的事儿先是由皇后的人负责,而后五年前交由信任太子弘实负责,现在后陵出事,恐怕跟这些人有关。眼下旧太子弘凌刚刚叛变,长安、宫中动荡不安人人自危,这些高官多么圆滑,这个节骨眼儿上哪儿敢吭气,将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往自己身上揽!万一是皇后,可怎么办……
皇帝哪能看不出这些老东西的圆滑,低声斥道:“朕是让你们来挑起大梁解决问题的,不是让你们来当木偶的!大司农,你主管钱财,你来修缮如何?”
那老臣吓得满头大汗:“陛下,这……不是臣不愿,而是短时间内要找到这么多合适的木材修缮后陵,难如登天啊,老臣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还请陛下另择良才……”
“那你们的意思是就让这后陵坍塌着不管么!”
皇帝怒拍龙椅,众臣子跪倒一片大喊恕罪,却没人主动来挑这件事儿。皇帝气恼,见一旁跟着侍中四人,气急之下便问:“你们四人跟随朕左右也有数年,可愿效力,若谁能将后陵在三日内修复,并查处事故原因,朕……朕封侯三千户,世袭罔替!”
三公九卿官位高也不在乎少个侯爵,侍中级别低,又觉那太远难以企及,是以都低下了头混当听不见。
皇帝秦建璋气得发郁,脸色铁青,却不能将这么多人奈何:“平时说话油嘴滑舌巧舌如簧,正到用你们的时候个个为求自保往后缩!朕,朕究竟养你们何用……”
“陛下,臣愿一试。”
忽而一个晴朗的声音,坚定、沉稳,让殿中所有人都一个激灵,循声看去——
只见站在最末那个,身穿青缎黑色暗纹袍子的侍中躬身站了出来。
皇帝想了好久,才想起这个不怎么常在眼前晃悠的侍中来。“尉迟飞羽?”
尉迟飞羽眉目清朗如星,低眸微微含恭顺笑意:“正是下臣……”
有个叫“尉迟飞羽”的年轻侍中,接了三公九卿都不敢接的大难题,三日之内修缮太皇太后陵,并追查事故原因。
这个消息、这个从未听过的名字,一日之内传遍后宫和朝野,令人震惊。
可在震惊之余,也有不少好事者在猜测,这名不见经传的尉迟飞羽何时死,死于童贵妃端亲王之手,还是皇后尚阳宫之手,抑或活不到被这两方收拾的时候。
三日之内找到大量木材修缮后陵就是桩不可能的事,市面上一时间根本找不到这么多木材。
修不好,皇帝就能要他命!
尉迟飞羽从宣室殿出来,来了尚阳宫外求见,锦月在承云殿光明正大的见了他。
“锦月妹妹,拿着这封书信我便能找到合适木材吗?要知道这可只有三日的时间,我虽答应了陛下,可是其实心中还是没有多少把握。”尉迟飞羽道,虽然他相信这个妹妹的聪慧,可毕竟只有三天而已啊!
锦月莞尔:“哥哥莫怕,从前我在萧府,外祖父是洛阳的大富商,与京师的富贾之家交情颇深。这贾府控制着京师所有木材行,你拿着真金白银和他买,他定然卖给你。”
“可是修缮后陵可不是需要一点点木材,只怕市面上的木材不够啊!”
“哥哥有所不知,除了明面儿上的白市,这暗里还有黑市,不知多少货堆集在仓库之中不被人知晓。”
锦月勾唇轻轻讽笑,“京师木材黑市的货十之八九都从贾家过手,若是流通慢,恐怕弘实偷了卖出去的木材,还在贾府手中。我曾与贾府的千金贾珍交情颇深,贾府应当不会拒绝。”
“难怪六皇子被扣了例银还能山珍海味纵情声色,没想到是偷梁换柱,谋得的钱财。这次,他定是栽了!”
“哥哥若能将此事办好,三千户侯,便稳得到手,另外加官进爵也是必然,皇帝经此一事定对你刮目相看,打好这开头日后要做事就好办了。”
听锦月这样一说,尉迟飞羽才稍稍放心,马不停蹄,赶紧出宫去贾府商谈。
☆、第78章 1.0.5
细雪飘洒,整个长安在细雪中朦胧,安静,满城屋舍青瓦都盖上一层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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