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江二人道——
“东宫被西卫尉尉迟正阳带羽林卫包围着,不过好在咱们的重要骨干都撤离了,尉迟太尉因为主子前些日子的疏离,现在作壁上观,似有威胁报复之意!”
“六皇子弘实中午被放了出去了,现在童贵妃认为主子陷害他们,联合端亲王己方势力,均向皇后示好。”
“只怕这会儿童贵妃正在皇后处讨好,商量如何将主子往死里害呢!”
弘凌冷哼笑了一声:“皇后不愧是皇后,既守住了秘密除了太皇太后,又除了我。可笑弘实被她整得在牢中脱了层皮,还巴巴贴上去,心甘情愿做她走狗、被她利用。”
那天在殿中,他将太皇太后拖到门口,便发现殿中还藏着死士,死士来与他缠斗了一番,是以才耽搁了时间险些没逃得出去。
太皇太后离奇而死,皇后神色古怪独在殿中,再是奇怪的死士,他当时便猜测和皇后有关。
只是,他当时并没想到,太皇太后竟然是要当众宣布那样的秘密。
“是皇后害死了自己的亲妹,却将罪名赖在主子和连才人娘娘身上,一而再再而三犯下杀孽,她哪里是母仪天下,分明是天下之最歹毒!”李生路不忿道。
“现在太皇太后死了,那些仅有的证据也都被付之一炬,短时间要找出证据证明主子清白、证明皇后是凶手,恐怕有些困难。”李光说。
弘凌回想了当日殿中的太皇太后拿上来的物品:“我记得那些物品中有一柄金钗,火烧不坏,你们可去找过?”
江广僵了僵,瞟了瞟李生路的眼色才疙疙瘩瘩道:“主子好、好记性,确实有一件金钗,可是……”
“可是如何。”弘凌道。
江广:“主子,可是锦月夫人不知怎么回事,也发现了真相,先一步令人将金簪取走。但,但她下午就还给了皇后,并对谁都没说。”
李生路:“奴才听说锦月夫人现在和皇后十分要好,见面总是言笑晏晏,俨然……俨然一家亲了。”
江广说罢,和李生路一同小心观察自家主子的脸色,见弘凌面色冷凝如旧,平静无波,才放下了心——他们主子可算放下情伤了。
“主子,您明日就要被提审去刑部大牢,皇帝已经命内阁在拟定处决您的旨意,咱们可如何行动?”
“皇帝这回是铁了心要主子的性命了!”
想起那个曾经自己无限崇敬、哪怕后来被丢到战场,他依然时时想起的生身父亲,弘凌嘴角微一勾,眼神一片冰寒,已看不见半分温暖。
“生恩已还,不必再有顾忌!”弘凌眼中碎着寒意,整个人如炼狱中走出来、没有生气没有人味儿的森冷修罗。
而后弘凌迅速吩咐了几条命令,李江二人应诺互看一眼,都是一喜:大漠战场上那个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四皇子弘凌,终于回来了!自尉迟锦月出现,那个没有弱点、冷静的弘凌便不见了。
铁牢坚固不可破,李江二人救不出弘凌,只能离去。
牢里重新恢复死寂。
之隐约可听见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声,弘凌紧咬着牙一拳打在铁柱上,闷闷震响,血迹从手背蜿蜒仿佛红花绽放。
记忆里,有个明媚的女子,不断的对他说话——“弘凌,哪怕全天下的人都要你死,我也会永远在你身边。”“弘凌,你怎么长得这样美呢,是我最爱的男子。”“弘凌,你什么时候向爹爹提亲,爹爹不许我下嫁,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弘凌……弘凌……弘凌……”
那个娇俏的声音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喊着他名字,能够把他的名字喊成各种好听的调子,仿佛美妙的旋律。
可是事到而今,那记忆里的每一个字都如刀在将他凌迟;那双曾攀在他臂膀上的玲珑小手,正绝情地帮着敌人,要他性命!
弘凌从怀中拿出了一只崭新的小鞋子,是锦月做给小黎的,可小黎还没来得及穿便遇了害。
言笑晏晏,一家亲……
“你最终,还是坚定地选择了他!”
**
太子从延尉监转移关押进刑部死牢,处斩圣旨隔日便下,定在七日后午时东市法场斩首。
锦月是圣旨下来的当天就知道了,香璇一直担心她冲动之下会做什么,然而锦月却出奇的平静,只是每日安心调养身子养胎,一连到弘凌处斩之日的早晨,还是没动静。
锦月推开窗,今晨的霜比前几日都厚,一眼看去半个庭院、宫阙都是雪白。
“今天的霜比前些日子厚了不少,应当是个晴好的日子。”锦月呼吸着新鲜空气说,闭眼脸颊感受着清凉的温度,手轻轻抚摸着小腹——
已经又微微隆起之势。
香璇见锦月还在欣赏风景、品评,有些着急——她总觉得锦月实在平静得有些不正常。
“姐姐,再过两个时辰四皇子弘凌就要被斩首,你真不去见他最后一面吗?”
锦月只看外面,置若罔闻,香璇忍不住道又喊了声“姐姐”。
锦月见忽略不过,才淡声说:“你不是站在弘允这边么,怎么劝我去看他。”
“我是怕姐姐有一日会后悔,因为香璇知道,姐姐不是铁石心肠的人……”
“不,你错了,我是铁石心肠的人。”锦月顿了顿,“不要再提弘凌了,你若再提,我只能暂时不见你了……”
锦月回身去床边坐下,拿了针线缝衣裳。
香璇不敢再说,看着锦月静谧柔美的侧脸,似有消瘦,忽而明白了:或许姐姐不是不想去见,而是,而是因为昧着良心隐瞒了命案真相,而不敢去面对受害者吧……
☆、第74章 1.0.5
晨阳的光束移上昭珮殿的屋顶的白霜,霜化作水滴,颗颗从瓦当往下坠。
香璇终于放弃出去了,锦月拿着针线绣了一会儿,从窗户和滴滴下落的水珠,看向正越来越明亮的天空。
太阳一刻不停往中空移。待日到中空,那男人就会被处斩。
锦月的手不由自主攥紧,竟忘了拿着针线。
“嘶……”
针扎了指尖好大一滴鲜血流出来。
“唉!”锦月吸了吸指头,烦躁地丢开针线起身,却忽觉有些头晕目眩,恶心反胃得厉害……
“娘娘你怎么了?”
“快传侍医!”
锦月昏倒,醒来时屋中侍立着一众侍女,以及弘允正在床边关切守候。
他应当是听闻了消息从康寿殿奔回来的,身上还穿着雪缎银丝线绣的丧服。
“感觉可好些了?”
锦月摇摇头:“我没事,让你大老远跑回来,辛苦你了。”
却听姜瑶兰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本宫还说是什么原因,弘允不让你来给太皇太后上香,竟不想是怀了咱们皇家的子嗣,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锦月心中一紧,脸色也起了防备。
姜瑶兰笑意融融、母仪依旧,款款走来与儿子笑了笑之后,亲切地握住锦月的手、看着锦月的眼睛:“往后你便是本宫真真正正的儿媳妇了。”
她不顾锦月身子往后轻缩的抗拒,抚摸锦月的小腹,锦月只觉她玄黑带金丝、红宝石的长指甲像极了夺命的凶器。
“本宫,会好好待你的……”
姜瑶兰眼中笑意下浮动着只有锦月才读得清楚的暗波,锦月却笑不出,只觉仿佛被美丽优雅的毒蛇盯住。“谢皇后娘娘……”
御医看罢,开了些安胎的药,正要退下却被锦月暗暗叫住。此时弘允正与皇后在外间叙话,倒并未察觉。
“娘娘有何吩咐?”
锦月有些低沉,心中说不出的压抑。“劳烦侍医大人给我……给我开一副能够安睡的汤药,我身体乏累,想沉沉睡一觉。”
侍医眼皮吃惊地挑了挑,而后想起今日太子处斩,而五皇子妃又曾经……
于是他立刻领悟,道:“这倒不难,奴才这便开一副,保管娘娘一睡到天黑……”
……
不只昭珮殿的屋顶,皇宫的重楼宫阙亦白霜斑驳。
宫中檐下、廊中、花园……四处是带刀侍卫队,在搜捕处决东宫余孽。
栖凤台外。童贵妃与跛着脚的弘实从大门出来,都是满面快意笑容,仿佛太子一死,他们不但大仇得报,并且翻身有望。
宣室殿中。皇帝难得的亲自精神饱满,亲自听三公九卿上柬商谈如何处理大漠军师,虽然太子还没死,但他们已经在商量太子死后的抚慰工作。
刑部兵力有限,昨日半夜驻守押送的士兵被东宫余孽一举击杀,血流成河之后,兵力薄弱,是以来大乾宫请圣旨让羽林卫协助押送太子去往东市的法场。
皇帝冷说了一个“准!”
而后几员将军随着刑部大人翻身上马,策出宫门,直奔刑部大牢。
一只秋雀展翅飞过从几人头顶掠过,半片熙攘的城区——长安百姓都起早等待在街道旁看处决太子,而后鸟儿落在刑部大牢灰砖堆砌的屋顶。
它耸了耸脖子,灵敏的圆眼从墙洞往里头看了看。
“主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刑部已经进宫请旨调动羽林卫,恐怕片刻之后好不容易攻破的大牢就再次被包围。”江广跪求弘凌赶紧走。
而弘凌却盘坐地上闭目调息,仿佛听不见。
任江广怎么劝说,他也不走。
李生路几番抿唇,终是忍不住急道:“主子,锦月夫人不会来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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