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良媛听完心下感慨,又有些可怜她们姐妹。
“殿下说的在理,你不好再疑心你叔父了,万一错怪好人,后悔可是来不及的。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经!”
阳筱瘪着嘴答应了,忽然又想起一事,忙问段良媛道:
“姐姐可听说关于我姐姐是祸水一说?”
段良媛闻言大惊,忙四下里看了一圈,确认没人能听见才问道:“这是哪里的话?”
“姐姐没听过?”阳筱颇为意外。见段良媛摇头,心知她当真没听过传言,便将阳筠所说之事说给段良媛听。
“我这里近左春坊和内坊,昭训、奉仪住了十来个,最是人多口杂的,怎么从没听说有人议论这个?”段良媛皱了眉头,“倒是卫良娣有孕,众姐妹去探望时,听卫良娣提过高阳由来。只是这话不异于捕风捉影,当时就没人理她,之后也没见谁提起。”
二人说了半天,段良媛甚至叫了心腹婢女芙蕖,问“可还听过外头什么议论不曾”,芙蕖猜是关于八凤殿的,仔细想过仍是没有。
段良媛便对阳筱道:
“你回去跟太子妃殿下说,祸水之类的议论外头没有,是哪个侍女说众人私下议论的,可以直接打死了。”
阳筱点了点头,也不多客套,谢了一句便起身告辞。段良媛照旧送她到门口,远远地目送了才罢。
回到八凤殿,阳筱把所闻说给阳筠,阳筠暗叹妹妹果真长大不少,又庆幸段良媛愿意帮她。
待阳筱把话都说完,阳筠冷笑道:
“这倒好了,先逮了个意料之外的。”
“姐姐要怎么处置那个玉叶呢?”阳筱低声问。
“不急。”阳筠微微一笑,实际恨得咬牙切齿。她当时要真沉不住气,听了玉叶的话有了什么举动,哪还有武承肃如今的这一眼高看?
尤其卫良娣所出的小公子好巧不巧,当时就“生病”了!
若她留住武承肃,谁知道后果如何?小公子真病了自不必说,大概武承肃从此不愿再看阳筠一眼;即便没病没灾,阳筠也会被人瞧轻。
卫良娣既然走这一步,恐怕当真会让小公子病一场,不伤了根本也就是了。
阳筠不禁心寒,高氏那般不堪,也不曾对儿女有一点不好,再怎么发脾气也不会迁怒阳楌他们。想到卫良娣那个粉雕玉琢的孩子,阳筠又是一阵深恨。
既然当初有传言是玉叶说的,又显然与卫良娣有关,那么两人恐怕还有联系,这一次极可能也是她搞鬼。
不同的是,上一次的所谓传言子虚乌有,今次却已实实在在地传开了。
武承肃若听了去,不知道又要冷落她多久。
阳筠苦笑,开始在心里慢慢筹划。
宜秋宫里,卫氏果然十分得意,从前说话没人接,这一次竟这么快就传开了。
这些人还真是见风使舵,好在她刚生了儿子,正顺风顺水呢,无论别人怎么折腾,开船停船都理应由着她的心思。
现在她只需要等人把话传给武承肃就好了。
其实,上午的时候,话就已经传到了崇明殿,但太子身边服侍的都知晓武承肃的脾气,没人敢把这种闲话当个大事禀告,因此传言到了姜华耳朵里,就再没出去过。
太子对太子妃究竟什么样,别人不清楚,姜华可是看得明明白白。这话说出去,太子会不会生太子妃的气姜华不知道,传话的人会不会倒霉,可就是明摆着的了。
不知散播消息的是想打压太子妃,还只是想试探风向,姜华能确认的是,这人未免太不了解太子了。
☆、第四十七回 一步错
虽然外头都说太子殿下喜怒无常,但对殿下的心思,姜华自认还是把握得很准的。
不过是个风寒,竟陪了一夜;焦尾琴送了,也不敢催着要听;怕人家不高兴,求到皇后娘娘那里,非要破例留宿高阳王主,讨人家欢心。
看来太子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对自身的变化竟浑然不觉,难怪搅事的人不懂。
这倒不是姜华揣测出来的,皇后娘娘递给他的话便是明证——宫里出来的消息,说让姜华看着,“别让太子犯糊涂,留心太子妃”。
姜华哪敢留心?都说太子殿下的脾气不好,太子妃的倔劲儿更难伺候。二人尚未圆房的事姜华一清二楚,可就是不敢告诉皇后娘娘。
倘若皇后知道太子早就乱了方寸,哪还能容得下太子妃?
太子妃一旦出事,谁知道太子会不会念着多年情份,能不能饶过他?
太子本就讨厌嚼舌根,关于太子妃的闲话更是不能说。即使散谣的人沉不住气,不知死活地自己跑去告诉太子,他也还要推说未曾听闻。
因此外头传得十分热闹,武承肃只是不知,晚膳仍是在八凤殿用的。
用完膳武承肃也没立即就走,到书房盯着焦尾琴看,站了好半晌也不说话。
阳筠不知他犯什么痴病,但总不能就这么晾着他,见武承肃盯着琴发呆,还以为他在想关于舞衣的传言。阳筠打定主意,把心一横,主动问武承肃是否要听琴。
“嗯?”
武承肃有些意外,他倒是想听琴,也想问问那日中午的琴声是否阳筠所奏,弹的可是这“焦尾”,然而阳筠自请,他是无论如何没料到的。
盯着焦尾琴,武承肃不禁又忆起过往,接着便想起楚奉仪的事情来,到最后也不知怎么,竟想到了阳冀夫妇之死。
他仿佛看到了两个女童,较小那个哭闹不停,较大的不停安慰小的,人前露出坚强的模样,人后总是郁郁寡欢,连睡觉也不敢哭出声,只能趁着如厕的时候偷偷抹泪。
阳筠见他仍是发呆,便微笑着又问了一遍:“太子殿下要听琴么?”
武承肃犹豫了一下,笑道:
“不了。你们平日晚上做什么?我凑个趣儿,消食了就走。”
阳筠本也不想动琴,只是见武承肃盯着琴看,以为他是在想白纻舞衣的事,心道若他开口相询反倒不妙,不如用弹琴挡一下,也好试探武承肃态度。
他若欣欣然,让她奏琴来听,那么眼下暂可放心——传言要么还没到武承肃耳中,要么是他根本不在意。
他若冷脸拒绝,阳筠可要好好打算了。
哪想到武承肃态度竟和蔼起来,琴也不说听,直要给她们凑趣儿。
如此看来阳筠暂可心安。只不知太子今日吃错了什么药,前几次他都拐弯抹角想听琴,如今她难得主动问起,他反倒不接茬了。
莫非真是送到嘴里的吃着不香甜?
阳筠有些气苦,这样吊得人七上八下的,还赖在这里不走了。
心里再不乐意,阳筠面上也不露一分,笑着对武承肃说了句“太子殿下可别嫌闷”,让人拿过日间绣的帕子来。
阳筠把装针线绷子的竹篾筐子往高几上一放,自己坐在正殿的胡椅上,慢悠悠地绣起兰花来。
阳筱有些傻眼,平日这会儿正是她胡闹的时候,如今太子殿下坐在这里,她还能继续闹腾不成?
印儿回身取了根蜡烛,在鹤形烛台上高高插了,燃好了轻轻放在阳筠身旁的高几上,想趁机给阳筠使眼色,阳筠却根本不抬头。
阳筱见状,干脆取了剪刀满屋子剪灯花。
才剪到印儿方才端过来的蜡烛,阳筠就嗔了一句:
“别在这捣乱!灯影子晃得我眼花,上一边剪去!”
阳筱“哦”了一声,探头看了看阳筠绣的兰花,喜道:
“姐姐刺绣的功夫可比从前好了呢!”
阳筠闻言脸上一红,这点活计比别人家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可能也不如,妹妹倒嚷得欢。阳筠瞥了武承肃一眼,见他脸上挂着笑往这边看,不禁愈发害臊了,索性低着头专心绣花,当旁人全不在。
武承肃将阳筠的窘态看在眼里,心中竟流过一阵暖意,他忍不住起身去看,却发现阳筠的针线实在蹩脚。
武承肃的影子投在帕子上,阳筠哪能不知。她心念微动,忽然收了针,把绣针往缎面针包上一插,转身把绷着的帕子和针包一齐丢在筐里。
“每晚就这些乐趣,太子殿下可还要看么?”阳筠微笑着直视武承肃。
他不过是来看绣花,还没开始评论,她就这般排斥,武承肃觉得阳筠脸皮儿倒是真薄,而他则是八凤殿的不速之客。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讪讪然。孽都是自己作下的,虽然早知道阳筠难哄,心中却仍有三分恼她不留情面。
方才那句分明就是逐客令,还赖着不走也是无趣。最可恨的便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武承肃只说回去看文书,下了八凤殿台阶直朝着宜秋宫去了。
姜华心中暗暗着急,想要出言相劝又不敢开口。离宜秋宫还有十几步时,武承肃忽然停住,转身回崇仁殿去了。
有宜秋宫看门的内侍看到太子往这边来,心里一阵欢天喜地。太子来不来的,原与他无甚关联,只是太子殿下每次过来,良娣娘娘都喜欢打赏服侍的。
难得的是他值夜瞅见了,这报信之功就是他的,眼瞅着还有二十来步,小内侍哪还等得及,一溜烟跑进去给卫良娣报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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