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或是她大清早游湖摘花、又赏了两筐梨子出去,他忍俊不禁之余心生钦佩?分明是和他作对的事,似乎也没理由因为这个改观。
难道真的是因为她那夜弹琴么?那样的琴声确实让他心动,但不至于就这么看上她吧?
仔细想想,无论他是打压还是讨好,阳筠都不买账,似乎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越来越关注她,也因此发现了阳筠的与众不同之处。
如果阳筠轻易屈服,或者暴起挑衅,恐怕都没有这一刻了吧?
武承肃觉得,恐怕之前他对阳筠就已经改观,只是有偏见在前,不愿去求证自己的猜疑,才耽搁了这几个月。
之所以回想阳筠入燕后的点滴,原本是为理清自己的心事,虽有意避开他对阳筠的杀意,又哪里真能避开不想?武承肃果然还是想到了新婚夜。
新婚夜现已成了他的忌讳,那夜他曾要害死阳筠。
而阳筠没死,是因为她涂了那么多血……
想到这里,武承肃又是一阵心烦,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学的,又学得不像。
话说回来,她涂的血可真是够多,不然非让人查出来不可。也不知阳筠伤在了哪里,伤得怎样,那么多血,应该会留疤的吧。
武承肃盯着阳筠的手细看,并没看见有伤,料她怕人怀疑,定是伤在了有衣服遮挡的地方。
想到阳筠的身子,他倒没有十分期盼,反而不想现在就看了。
“为何有两把琴?”看着阳筠静静焚香,光一炉香灰就鼓捣了一柱香的工夫,武承肃忍不住出声打扰她。
“音色不同。”阳筠的回答十分简单。
“你更喜欢哪一个?”
“音色上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偏爱仲尼琴的样式。”阳筠忽然觉得武承肃可能不懂琴。
其实他只是不懂她。眼前这个人不止和东宫不合,放在哪里都是格格不入,这是武承肃头一次猜女人心思,一开始他就自己附加了多少信息进去,难怪怎么都看不透。
阳筠打灰、烧炭,能发出的声音实在有限,侍女们不敢打扰,都在门外候着,屋子里静得让人发慌。见武承肃半天不说话,阳筠受不了他这么静静端详,主动开口问武承肃会不会弹琴。
“自然是会的。”
答得倒轻巧,周纪想必也自认为是会弹琴的吧。
阳筠把炭烧好埋了,只露出一小块在香灰外,避免炭火熄灭,接着从小罐中取出几粒黄豆粒大小的香丸,照旧放在银质的小盏上熏,将香炉盖子盖好,又取了帕子亲手把香案抹干净。
☆、第三十回 难眠夜
见阳筠不用香粉,反倒用香丸,武承肃好奇道:
“怎么用这么小的香丸?”
阳筠看了看武承肃,笑道:“不然呢?做成二斤重的一个么?”
武承肃没料到阳筠会打趣他,闻言不由一怔,阳筠自觉失言,忙解释道:
“这味香叫‘梅花三弄’,有一味白梅花瓣是新鲜的,不好做成粉,做成香饼原也可以,就是不如香丸保存得好。”
说到这里,阳筠顿了一顿,轻轻说了句:
“况且香丸味道虽轻,却最是持久。”
武承肃反复琢磨那句“味道虽轻,却最是持久”,竟不能释怀,良久才又问:
“说起‘梅花三弄’,莫非太子妃也擅奏笛么?”
“笛子是不会的,不过借了这个名字。”阳筠跪坐在香案前并未起身,“光是琴就学了许久,哪里有空学这些。”
阳筠隐去所学其他不提,而武承肃就等她说琴,哪里会追问。
“那日的琴声当真好听,不知可否求赐雅奏?”
“日前还‘焦尾’琴给殿下时便说了,弹琴手疼。”阳筠强压着不发脾气,她最烦的就是别人要听她弹琴看她跳舞。
“练了这么久,还会手疼?”武承肃那边憋着笑。
阳筠哪里听不出,她直直盯着武承肃半天,忽然说了句:
“手指痛可锥心,殿下难道不知道么?”
似乎是亦嗔亦怒的一句话,阳筠倒是故意说的。武承肃果然懂了,虽然有些尴尬,心里又多了一分欢喜。
若说之前他对阳筠有三分的兴趣,此刻倒有了五分。
才刚戌时,武承肃就借口说乏累,让侍女给他沐浴梳洗后,随便拿了阳筠搁在案头的书,让人抱了个迎枕垫着,歪在睡床上看起书来。
从武承肃开始沐浴,阳筠就心里发慌。等他洗好出来,阳筠咬了咬嘴唇,转身去了净室。
这一次,换他听她沐浴的水声。
武承肃心里只有三分的期盼,剩下七分都是不安。
她竟知道要涂血。
如果她真的经过人事,他要怎样?悄悄杀了她,还是默不作声?
可是她也只是涂了血,似乎知道的并不多,武承肃试着说服自己。
血涂得那么多,或许就是因为知道的多呢?那么多的血,也不好查出什么了。
武承肃还没纠结出个所以然来,阳筠就从净室里头出来了。
月白的白绸中衣,领口袖口都用银白色的绣线绣了暗纹,衬着阳筠雪白的脸,倒真是好看。武承肃把手里的书递给侍女,只盯着阳筠瞧。
阳筠在床边坐好,侍女们抱走迎枕,熄了灯烛出去。钏儿和印儿守夜,两人各抱着厚厚的被子睡在外间,隐约能听到里间的说话声。
“不冷么?”武承肃早盖了被子,歪在里边床上,以手支颐看着阳筠身影。
阳筠也不答他,闻言轻轻在外侧躺下,拉了被子盖好,满脑子乱哄哄。按照之前女官教的,她应该主动去拉武承肃的手往自己身上放。
可她实在是不想动,虽然一直努力劝自己只动一下就好,剩下的就都不用她管了,奈何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武承肃早就躺好,等了半天却不见有动静,可从来规矩如此,阳筠不来拉他的手,他又哪能涎皮赖脸主动去碰她?更何况他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碰她。
眼看着阳筠犹豫,武承肃不禁又想,万一自己看错了人,是不是杀了她另说,还不够以后心烦的。
或许这就是他父皇打的好主意,一旦他杀了阳筠,武岳那边就把消息放出去。
可就这么僵着,也不是个事儿,两个人都想找点话说说,却又找不出什么来。
“你也会卜筮么?”武承肃话出口后,才想起自己的腹稿还在肚子里,竟然只说了最后的一句。
阳筠想了想,猜他是因为高阳国乃“传天数者”这个说法,问出了这么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
“高阳国内会卜筮的也不多了,只有族中几位长老还懂。”阳筠答道。
可若是问什么答什么,不是更尴尬?阳筠想了想,继续道:
“妾身自己是不会的,但叔父家的堂弟学了不少,过了这大半年,想是有些长进吧。”
“哪个叔父?可是高阳国主阳曦么?”
“正是。妾身只有一位叔父,叔父家两个堂弟、两个堂妹。”
“我记得你有个亲姐妹的。”武承肃觉得跟阳筠说话有些别扭。
“妾身有一胞妹,如今已有十二岁了,平日里最是淘气不过,妾身也拘她不住。”想起阳筱,阳筠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武承肃终于知道哪里别扭。
“我只是个太子,你又是太子妃,不必自称妾身。以后就你我相称罢!”
还一句话他没说:既然没圆房,哪来的什么夫君和妾身,没的让他想起烦心事。
阳筠摸不准他的脾气,应了下来。可她的话已经说完了,武承肃没有顺着往下聊,反倒说了句无关的。
“听说太子殿下是独子,并无兄弟,连姐妹也无么?”阳筠没话找话。
黑暗里,武承肃一言不发,阳筠似乎听到了他狠狠的咬牙声。阳筠意识到自己找错了话题,若无其事般叹了口气,继续方才的话题说起阳筱来。
“臣妾父母亲走得早,叔父又十分宠她,由着她淘气,五六岁就会下河摸鱼,八岁就可以骑着小马乱跑了。
“每次想要教她读书,她都十分不耐烦,勉强识了几个字,又开始舞刀弄枪的,没片刻安生。
“臣妾针线上也不好,没本事教她,她也不想学,恐怕到现在连根针都没拿过呢。”
阳筠说到这里竟笑出声来,末了又叹了口气,说想念阳筱。
然而武承肃不接这话,仍旧说了一句“以后你、我相称”。
阳筠气苦,只好讲了些高阳旧事给他,诸如昆吾氏如何建立有苏部,有苏部被灭后又怎么辗转建了高阳国,高阳有几任贤明的国主,但对于高阳国主一妻而终之事却绝口不提。
武承肃果然和阳筠聊了起来,交谈间发现阳筠竟读了很多书。武承肃有意试探,果然连医书也读了不少,他心里不由得畅快了几分。
对于武承肃有意试探一事,阳筠并未疑心,只当他是试探学问。既然她做的是太子妃,他又愿意听她弹琴,遮掩反倒无益。
自己总共就这么点本事,若都藏起来,他看她还不一无是处了么?
如此想着,阳筠便索性跟武承肃谈起学问来,却发现有些地方实在是自己见识浅薄,对眼前这个太子不免有些改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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