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筠轻轻咬了下嘴唇,伸出手指来,在纸上画了个“丁”字。
武承肃登即会意。
阳筠见他懂了,便问另一处不明白的是什么。
“这玉圭,我能想到的便是朝中重臣及其背后的门阀世家;而这花钗,应该是东宫女眷罢?”武承肃笑着问道,“只不知你这指的是某一人,还是一些人。”
阳筠闻言微微一笑,道:
“说是一些也可,说是某一个倒也没错。”
语毕,她将自己的猜测讲了出来。当说到这次的事或许只是巧合,不止某一股势力参与其中时,武承肃竟有些恍然。
一直以来,他都顺风顺水,即便偶有不顺心的事,摆平倒也不甚费力,因此武承肃并不如阳筠心细,也不像阳筠一般草木皆兵。这原本不是坏事,可是在思索这些阴招伎俩时,难免就会有局限。
比如这一次沸沸扬扬的议论,阳筠便能想得到是多方的不谋而合,而武承肃只会以为是哪一方蓄谋已久。
他苦思了几日,也没想出是何人更有可能做下这个局,那人竟有这般好谋划,又有如此本事搅弄起风云来。卫氏、钱氏,似乎都力不及此,更不可能养出类似死士一般忠心的眼线,受得起那些严刑拷打而不吐口。
如今看来,多半是起初便想错了,这才忽略了其中关窍,问了许久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武承肃略偏了头,看着阳筠侧脸,愈发觉得她有趣。
阳筠不知道他想些什么,只用笔管继续划来划去,给武承肃讲着各人的关联。
“丁森明面上是母后的人,实际却未必。”阳筠圈了圈左、右两边的四股势力,道,“随便哪一个,都可能使唤得动丁森,因此母后才让人去查他,想必慈元殿也起了疑心。”
“谁告诉你这些的?”武承肃忽然问道。
阳筠不禁一怔,寻思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失言,把曾经查探丁家兄弟的事说漏了嘴。听武承肃的语气,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阳筠便也放下心来,只一瞬的迟疑,她便决定破釜沉舟,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
她抬眼看了看武承肃,轻轻一笑,道:
“可是说漏了嘴了?”
“你知道的倒真不少。”武承肃笑道,“说说看,都查出了什么来。”
“估计只会比殿下所查更多,不会少了一点的。”阳筠笑着打趣道。
接着,她便将当初如何察觉丁淼不妥,又如何疑心丁森,如何查着了丁家父母死得蹊跷。话都说完了,也不见武承肃有一丁点反应。阳筠把心一横,重提了帝后失和的旧事,并把丁森入宫、进御药院的年份比了一比。
武承肃的脸愈发沉了。
阳筠见他面色阴沉,虽心中担忧,口中却不肯停,继续对武承肃道:
“我并不知帝后为何失和,只是由楚奉仪想到了丁淼,又由牡丹花疑到了丁森头上,自然就牵连出这些事来。算算几件事的时间,发现前后那般巧合,倒让我心惊。”
“你可知,丁淼是父皇的人?”
话一出口,武承肃只觉心苦。
阳筠闻言不禁一怔,琢磨了半晌才明白过来。
武承肃起初记恨武岳,因此同武岳明争暗斗了多年。不想竟让他发现钱皇后有所隐瞒,并不与自己一心,甚至威胁大燕江山,又意图害阳筠性命。武承肃与慈元殿决裂,武岳又恰于此时示好,父子二人同仇敌忾,自然轻易修好——便是未曾摒弃前嫌,总是暂时止息干戈。
后他忽然查出丁淼是武岳的人,又疑心丁淼与丁森原是一路,而丁森是慈元殿的人,丁淼自然是首鼠两端,明里奉承着武岳,暗地里却替慈元殿做事。
哪想到钱皇后也在暗地里查丁森,如此说来,极有可能丁森是那个两面三刀的东西,而丁淼从头至尾都忠于武岳。
母后令他那般失望,如今看来竟似乎有三分误解,而父皇示好是假,暗地里还是针对东宫。
想到这些,武承肃忽然觉得乏累。
一想到姜华被害死,丁鑫顺理成章成了管事,武承肃疑心愈发重了。
“丁鑫进来!”武承肃喝道。
丁鑫正在外头听候,没想到竟等到这么一嗓子。他跟了太子多年,自然知道太子这般是动了真气,虽不想赶在气头上进去,奈何里头唤他,倒不好躲开。
珠儿也在门口守着,听到里头喊人,本想问阳筠是否要侍奉,见丁鑫一脸紧张,她才反应过来,及时住了脚。
待丁鑫进去书房,外头几个崇仁殿的人不禁议论起来。
果然如珠儿所料,太子那般语气是动了大怒了。
“也不知是丁三自己犯错,还是殿下要他查些什么。”一个年长的内侍轻声道。
“别是嫌他前阵子做事不利索,拷问了那么些时日,也没问出个究竟来罢?”另一人附和道。
珠儿听着他们议论,忽然想起纸上头的“一”“二”“三”来。
丁鑫被叫进了书房,心中十分忐忑。他进门本想听吩咐,不想撞上了太子殿下那张黑脸。
那般狠戾的眼神,分明是盯着他看的。
且从他进门便跪着听候,直到现在书案后头也没一句吩咐下来,似乎有意要自己跪着。
丁鑫细想了想,觉得自己最近并没犯错,唯一的可能便是审问宫人无果。许是太子妃听说了议论,找殿下商议这事,而自己办事不力,没问出个究竟来,被殿下嫌弃,因此把他叫进来,准备骂一通出出气。
阳筠见丁鑫一脸惶恐,又似有些茫然,生怕冤枉了丁鑫,连累失了主仆情分,忙握了武承肃的手。
且事情毕竟没有查清,若丁鑫果然有份,如此一来岂非惊动了幕后之人?
武承肃刚要开口责问,阳筠便捏了他一下。
他再要开口,阳筠又捏了一下。
武承肃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着阳筠。阳筠微微摇头,示意他不可开口。武承肃心中疑惑,却怕阳筠是有计策,要留着丁鑫详查,便把话咽了回去。
阳筠见他压住了火气,这才开口问丁鑫宫人审得如何了。
☆、第二五二回 不由己
宫人审得如何,阳筠自然知晓,只是武承肃把人喝了进来,她又拦着他不让骂,这才不得不自己出头,随便找两句话说。
所谓“没话找话”,当是如此了。
丁鑫也知道阳筠是明知故问,只是他并不知阳筠是硬生生把话拦了过去,还以为连太子妃也出言苛责,要骂他办事不力。
几乎想也没想,丁鑫便跪地叩头,称要请罪。
“奴婢辜负了殿下的嘱咐,连着问了几日仍问不出来,请殿下责罚!”
丁鑫这话分明是奔着武承肃去的,阳筠倒不好乱了规矩。她又捏了捏武承肃的手,接着便闭口不言。
武承肃方才一股业火被硬生生压住,此时已冷静了许多,知道丁鑫即便真的有错,他也不能现在就把人罚了,没得惊动了旁人,一并地杀人灭口,可就真的什么都查不出了。
见丁鑫叩头不停,武承肃便顺着他的话,冷冷道:
“你连着问了几日,倒真辛苦了。”
丁鑫一听,愈发慌了手脚,叩头也来不及,只呼了一声“不敢”,便直接长跪不起。
武承肃冷哼了一声,当真骂了丁鑫两句“办事不力”之类的话。因疑心被拿住的人不敢吐口是碍着丁鑫在场,武承肃便说要换人去问。
可崇仁殿上下都由丁鑫辖制,虽有几个有了年头、资历的老人,平素也与丁鑫交好,不知根底的武承肃又不敢用,真要换人,倒不知能换上哪个。
正有些为难,武承肃心中忽生一计。
这事既然是冲着八凤殿来,阳筠插手也是自然。由阳筠派了人去问,那些人见丁鑫不在,少了多少顾虑,怕就要说实话了。
且八凤殿有几个婢女甚是机灵,女子又惯心细,当能问出些实话来。
如此想着,武承肃便开了口。
他先是对丁鑫道:
“丁鑫不用去查了!既然传的是八凤殿的谣言,便交给八凤殿拷问,由太子妃派人去查,你只需要帮衬着,给她们行方便就是了——也算是你‘将功折罪’!”
待丁鑫应了,武承肃又转身问阳筠派什么人去问。
“查问那些人,极可能要用刑。”武承肃语气柔和了许多,与问丁鑫时自然是天差地别,“你派去的人要胆子大些,别没问出话来,自己先吓着了。”
方才听他对丁鑫说的那番话,阳筠心中便有了计较,如今见武承肃问,便直接说了心中人选。
她先看着武承肃,定定道:
“头一个要去的自然是珠儿,要说胆大心细,几个婢女里头当属她最合适了。”
待说完了珠儿,她略偏了头,故作思索状,沉吟了片刻才提出第二个人来。
真的要比较起来,只怕珠儿心细或略有余,胆大却不及这个人了。
阳筠提的第二个人,是那个平日话不多,却最有计较的秋云。
武承肃知道珠儿晓事,对秋云却没什么了解,但阳筠如此说,自然有她的道理。他便也不多问,由着阳筠安排,又叮嘱丁鑫好生帮着她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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