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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谋天下 (羊角篦子)


  才刚说完,阳筠便重重叹了口气。
  “我不过跟殿下提过两回罢了,未必真有效用。”阳筠轻声道,“之所以让你来养,还是殿下自己瞧中了你的人品。也是徐昭训自己不争气,便是没患上心疾,怕殿下也不敢让她养孩子了。”
  段良媛笑着说只谢阳筠挂念,陪着说了会闲话就走了。
  她心中确实也这般想的。武承肃把璟哥儿交给她,虽说是看上她的人品端正,更多的却是为璟哥儿打算,而非念着她孤单无依。阳筠虽只提过两句,却实实在在是为她考虑。
  太子近半年宿在延芳殿时,多半不会碰她,有几次还落在了小日子上。虽有两次有鱼水之欢,但段良媛还是懂了武承肃的心思。
  她心中虽十分羡慕阳筠,却自知没有资格嫉妒。既然走不到太子的心上,便帮他守住自己的心。
  至于阳筠是否知道此事,段良媛并不在意,知道与否都该是武承肃自行决断,她只需默默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
  珠儿送段良媛出去,回来时说才刚看到钏儿在外头走路。
  “比从前可顺当多了!”珠儿笑道,“我瞧着中秋那会儿她还有些慢,刚才倒走得利索,不比夏荷慢。”
  坠儿闻言“噗嗤”一笑,知道她是说夏荷爱偷懒,伸手拧了拧珠儿的脸,说她牙尖嘴利,比从前的钏儿话还多。
  阳筠也听得真切,看着她俩嬉闹,跟着笑了半天。
  “你们出去看看钏儿罢!告诉她快些好起来,好进来瞧我。”阳筠心疼起钏儿来,“让春桃守在这里就好。”
  坠儿、珠儿两个也不坚持,唤了春桃进来,便果真往外头去看望钏儿了。
  钏儿走得确实利索,说话也比从前清楚许多,只是不如常人行动那般灵活,且身上无力,容易乏累。谭医官说总还需要三两个月才能恢复体力,到时虽不能行动完全自如,在膳堂盯着,干些简单的活却不难。
  听说阳筠要她好些了便进去看望,钏儿愈发卖力,连吃饭、休息都比旁人认真,阳筠听了不禁好笑,愈发心疼起她来。
  东宫里闹出了大事,前朝也是人心惶惶。
  先是牡丹饼一事败露,武岳动了大气,直嚷着要诛李春奎三族,想以此震慑钱氏,被武承肃好歹劝住。散了朝后,武承肃入宫面圣,直言幕后指使之人定要严惩不贷,只是不能现在就办。
  “为何不可?”武岳冷笑一声,“别告诉我你还糊涂!”
  武岳这样说话,倒真是一副坦荡荡的样子,武承肃心中却有些不舒服。便是父皇与母后相争的事他能理解,父皇两次差点害死他的事,武承肃可还没忘——更何况父皇始终怕他将其架空,或直接篡位。
  武承肃心下揣测着,也不知武岳是认真忘了,还是先斗钱氏,还没顾得上他。

☆、第一五六回 深难测

  见武岳一副旧事不提的态度,武承肃心中虽然狐疑,却没露在脸上,眼下还是议论阳筠的事是正经。
  武承肃心中虽恨,却不能由着武岳这般“抬举”阳筠,待武岳问起如何处置,武承肃便将早就想好的话说了。
  他恭敬道:
  “李春奎是为人利用,其本意是想讨好八凤殿,便是有错,这般重罚也让人心寒。至于株连,实是不可。如今太子妃还需静养,腹中又有胎儿,正是积福积德的时候,哪能兴株连之事?”
  武岳半晌不语,若有所思,过了片刻才点头称是。
  “倒把这事忘了。太子妃如今不稳当,祈福积德是应该的。”武岳说着,大手一挥,“便免了那个李春奎的株连之罪,只是诏书要下得清楚明白。”
  武岳说着,又提及进香祈福,让武承肃也抄两卷经书。
  “与中元节一般,抄几卷经书送到国寺去。朕这里也手抄一卷,太子妃自己就莫要抄了,她如今还是不能久立么?”
  抄经祈福确是好事,武承肃倒也赞同,便答应下来。听见武岳问及阳筠情形,武承肃便细细说了与他。又等了片刻,眼瞧着武岳似乎无意详说诏书的事,武承肃心中虽觉不安,也只得行礼告退,回东宫议事去了。
  东宫属臣早在崇明殿候着,待武承肃回来,众人便先议论朝上的事。最近除了东宫有大事,外头并没什么大事可议,因此才说了一个时辰,众人便没话说了,等着武承肃教散。
  武承肃略一沉思,想起日前听到的一桩事来,因心有疑虑,便开口问道:
  “楚冀才弹劾欧阳充是递了奏本的吧?”
  众人不解其意,纷纷应“是”,心中却都十分好奇,均觉这事还有蹊跷。否则好端端的,太子殿下翻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出来做什么?且楚冀才不是谏诤官,要想弹劾只能上疏告状,太子殿下不是明知故问么?
  “欧阳充犯事不大,弹劾他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武承肃沉声道,“这样的奏本递进门下省,要几日才能审阅完毕?”
  有人说两日,也有说三日的。柳正怕太子有要事才问,便恭敬道:
  “门下递到御前,怎么也是两日之后了。若经中书,则要更久。楚冀才显然是早有预谋,中间又有人帮衬,因此风声一点没露,早朝上陛下才直接发落了欧阳充。”
  武承肃听了之后不禁冷笑。
  问题就出在这里!
  那折子递进门下省,又直接到了御前,显然是武岳授意,中间一路无阻不说,还没进中书省的大门。那么,楚奉仪又怎么会在前一天晚上知晓此事,并因此郁郁,终于自缢呢?
  丁鑫回话的时候,武承肃便直觉不对,苦想了半个多时辰也想不通,直到看到案上的奏本,他才恍然大悟。
  楚冀才没那个本事,他可是一丁点儿消息也送不进来的,且他那个女儿活着总比死了强,楚冀才犯不着因为自己首鼠两端就逼得女儿自尽。
  然而楚奉仪是自缢无疑,消息是别人告诉楚奉仪的,恐怕说的就是楚冀才令其自缢。可那人是谁,为的又是什么目的?
  武承肃起先怀疑楚奉仪之死是武岳所为,可他不过编造了一封手书,便令楚冀才无法做人,武岳也跟着被抹黑。想武岳那般精明,似乎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接着,武承肃便想到了钱氏,可他马上又否定了这个念头。
  钱皇后的手段多半跋扈,想要算计哪个,就直奔着那人去。即便她想挑拨武岳父子,也不太可能绕这样一个弯,白费了许多力气,何况彼时钱皇后与武承肃一心,不会冒险连东宫一起打击。
  即便是现在,钱皇后也不会做动摇武承肃根基的事,诸如谏诤官自尽事小,若传出东宫谋害女眷,可就是武承肃德行有亏了。
  武承肃思来想去,似乎只剩了卫氏和魏国两股势力。
  他将心中猜疑与属臣说了,众人七嘴八舌议论了一个多时辰,也没得出什么结论来。武承肃便吩咐他们散了,自己往八凤殿去用午膳。
  自阳筠卧床起,武承肃便尽量只在上午议事,下午往往让众人歇了,得了空便往八凤殿跑。
  众臣皆知太子殿下对太子妃体贴照顾,一面感慨他痴情,一面又担心,怕情深误事。所幸太子妃无甚根基,其胞妹虽要嫁入宁王府做世子夫人,却未必帮得上什么忙。
  宁王世子毕竟没什么作为,连廉王府那位二公子的一半也比不上。
  众人一行出宫,一行悄声议论阳筠的事。柳正在旁听得认真,只是不说话。旁人均知柳正慎言,不过打趣了他两句,便由着他只听不语了。
  殊不知柳正另有心事。
  柳正字守一,乙科进士出身,官至枢密直学士,其子柳克明,才刚得了表字正心,既点了“明”字自省之意,又警其持念务必端方,他日身为史官,不可有半点偏颇。
  柳克明与宁王世子武承训是从小就在一处的玩伴,克明矢志做个青史留名的史官,因此常在家中苦读,倒也不难懂,而素来不显山露水的武承训据说也拜了师父,学起经史典籍来了。
  更有甚者,据柳克明回家感慨,连他有休歇,偶尔跟着去打打马球,武承训却整日闷在家里,一月出门不过两次。
  好好个宁王世子,读起书来这般用功,不为入朝又是为何?柳正只觉众人议论实在无稽,故而才不插话。
  这武承训心机颇深,若果然让他入朝,时日一久,未必不是阳筠的助力。
  柳正一路回府,刚巧路过卫侍郎的门前。
  卫氏宅子从门外看不出什么特别,不过是高门大户,正门两旁各有一个高三尺六的石狮子,门额上的“卫府”二字是太祖皇帝御笔亲书。若非要去旁的勋贵之家区别开来,便是那太祖皇帝御赐的,上书“忠贯白日”四字的匾额了。
  柳正轻轻一一笑。
  卫府也还算是好的,至少没那么些腌臜事。
  都中多少人家皆是一般,外面看着这般堂皇庄重,里头竟是那般深不见底。

☆、第一五七回 重阳日

  崇明殿议事毕,武承肃便往八凤殿去。他毫不顾忌地把朝上的事都说给阳筠听,又讲了武岳与他私下里说的那些话,问阳筠武岳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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